趙雲那日回來之後,便發起高燒。
從袁營脫困,到半路遇襲,到了薊縣,不由分說得領了一頓打,又在雨裡淋了這麼久,而更甚的,卻是心魔。
親眼見著那些死裡逃生的兵士,結果卻死在了自家人的刀下。
身心俱疲。
那夜,趙雲燒得迷迷糊糊,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抓著郭嘉的手,抓在自己的掌心,滾燙的掌中,覆著郭嘉溫涼的指尖。
趙雲閉著眼睛,含含糊糊地問他,主公是誰?
綾羅帳,吹皺起一室的低訴。
奉孝,你又究竟是何人?
為何雲會覺得,你我曾經相識?
就好像,相識了很久,很久……
久到此生都不夠……
郭嘉被趙雲握著的手,卻是越來越燙,從掌心蔓延的溫度,卻在霎時灼熱了他的臉龐。
目色如水,染了汁墨,一筆一筆,臨摹著趙雲英俊的五官。
初平三年,冬雪開始漸漸消融。
徐路在這個冬天裡,一直擔憂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公孫家的四小姐,仍舊時不時地出現在趙府,可卻沒有再提過成親一事,只是霸道地拖著趙雲陪她。
徐路撿著一日,偷偷問郭嘉:“四小姐是得了失憶症麼?”
郭嘉笑著,彈了他一腦門:“是公孫瓚得了失憶症。”
郭嘉晃著晃著走開了。
“開春了呀,磐河上的雪也該化了啊。”
徐路茫茫然地呆在院子中,院子裡的一株桃樹上,沾染了些冬末的陽光,徐路好像覺得看到了一點新生的嫩芽。
徐路揉揉眼睛,甩了甩腦袋,想著,應該是自己的錯覺。
趙雲將公孫莞送回府邸,公孫莞卻是賴在了門口,不肯進去。
突然紅了雙眼,眼底聚起一層水汽,淚眼婆娑地望著趙雲:“子龍,我父親他……他……說我……我不要再想著……嫁給你了……嗚嗚……”
趙雲心中倒是暗暗鬆了口氣,可眼前的女子梨花帶雨,他也只得忍下心情,出言安慰:“雲不過一介武夫,四小姐該當有更好的歸宿。”
他不說還好,說完了,公孫莞哭得更厲害了。
不管趙雲怎麼勸說,她眼淚就像決了堤的洪水,趙雲頭大了。
趙雲帶著一肩頭的溼意回到府裡,程亦和徐路圍了上去,在他身邊兜了幾圈。
程亦:“趙哥,你傷害了一個女子的心……”
徐路:“趙哥,先生說你的這朵桃花……謝了。”
趙雲揚眉,望見遠方緩步走近的人影,忽而笑道:“那先生有沒有說,何時再幫我種上一棵?”
徐路疑惑:“種什麼?”
郭嘉走近幾人,淺淺一笑:“子龍就這麼想惹桃花?”
“若是奉孝種的,雲自然願惹。”
郭嘉失笑。
日頭灑下,青石板上,裁剪出兩人修長的身影,錯位而站的兩人,卻在影中,比肩而立。陰影相融,有如手牽著手。
郭嘉扶著額,嘆了嘆:“子龍,此戰須當小心。”
趙雲上前,這下是當真握住了他的手。
“好。”
☆、第12章 磐河水染界橋血
去年冬末,公孫越身死。公孫瓚只道:“吾弟之死,禍起於袁紹!”
遂舉兵三萬,以彪悍凌厲的攻勢,一路南下奪城,攻勢愈演愈烈,從冬歲到今年開春,幾乎橫掃了幽冀兩州。
聲名赫赫,威震了整河北。
郭嘉陪著趙雲,勒馬停駐在磐河邊。
河海濤濤,不如對岸袁紹大營的皂旗烈烈。
郭嘉竭力回憶著上一世,這一場曠世之戰。
可惜,那時的自己,不在袁營,不在曹營,不知道隱遁到了何地,只記得史官筆下,寥寥數筆。
界橋之戰,袁本初以少勝多。
公孫瓚的白馬義從,一戰覆滅。
沒來由的慌亂,如眼前的江水,漫過郭嘉的心頭。雖然此刻的公孫瓚兵多將廣,聲勢浩大,可越是這樣,郭嘉越是不安。
眉心蹙成一道“川”字,雙眸輕闔。
他隨趙雲的後軍,一路遠來,所到之城,無不懾於公孫瓚的威名,望風而歸。而袁紹對此,竟然束手無策,反倒是把渤海郡的太守印給了公孫範,想借此與公孫瓚結交。
孰料,公孫範見了堂哥,立刻叛了袁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