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拉著郭嘉在一旁坐下,程亦恭恭敬敬地遞上一隻兔腿,不忘捎帶一句。
“放鹽了,不像前幾日,都是寡淡無味。”
剛剛烤出來的兔肉,面上有些地方還燻得焦糊糊的。
趙雲剝去那些烤焦的地方,撕下一片兔肉,遞到郭嘉面前。
郭嘉兩隻手都攏在裘衣裡,這會兒,索性就張開嘴,直接吃了。
趙雲見狀,先是一愣,隨即釋然,笑著又撕了一片。
“不等我趕上那批糧草,袁紹已經都燒了。”趙雲道,“柳遠的殘部臨死前說,柳遠生前曾勸誡主公,此番督糧,不可集於一處。只可惜,主公未曾聽進其所言。致使一戰被劫。”
郭嘉好些日子沒有嚐到葷腥了,這會兒,有東西下肚,吃飽了就想睡了。
“奉孝……”
趙雲喚他,卻看見他腦袋一沉一沉地,後來直接磕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趙雲彷彿是在自言自語:“若知今時,其實雲當日就該同你離開。”
“子龍……”
趙雲驀然轉頭,郭嘉仍是閉著眼,喃喃低語:“實則,無論那時,或是今朝,我們都是走不了的。”
趙雲將他的帽簷又往下拉了些,遮住了眼前還燃著的火光。
“我知道,主公將你留在他身邊,我走不了,奉孝,你也走不了。”
郭嘉無意地往他身上靠了靠,“嗯”了一聲。
趙雲見他並未睡實,便輕聲道:“你說得不錯,主公確實打算退守易京。如今麴義緊追不捨,主公認為只有固守城池,方能抵禦進攻。你怎麼看?”
“袁紹已與劉和、鮮于輔等人匯合,正是士氣正盛之際,而我軍卻已是久戰不勝,再打下去,估計兵還沒打完,就都要轉投了。伯圭公這築城之令,卻也是目前僅有的契機了,改變戰場格局的機會。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趙雲問。
郭嘉雙眸迷迷糊糊地睜開一線,注視那一團悠悠燃燒著的火光。
“只不過……”
他沉唔半晌,終是改了話語。
“只不過,現在的我們缺一場勝利。”
只不過,固城易京,到頭來,則成了公孫瓚的埋骨之地。
郭嘉望著那頭不斷躍動的火光,枯枝在火中,燃成了灰燼。
他忽然道:“子龍想要不要勝這一場?”
“嗯?”趙雲感到肩頭一輕,看時,這人正笑著對著自己,眉目彎成了一道漂亮的弧度。清癯的臉龐卻似被火光妍上了一層胭脂紅。
“麴義在後窮追猛打,子龍在界橋時,既能勝他一場,那此際,也照樣可以。”
若能斬得袁軍大將,麴義。
趙雲又怎能不心神激盪。
可是,趙雲卻說:“不要。”
郭嘉奇道:“不要?為何?”
趙雲鎖住眼前人困惑的目光,聲音甚是柔和:“奉孝不值得為雲殫精竭慮。”
此言,他說得很輕,很輕。
然而,卻在郭嘉的耳畔響成了天雷。
突然模糊的視線,怎麼都掩不住唇邊的那一抹笑。
之後的數日,郭嘉帳中的燈火徹夜未滅。
眼見離易京越來越近。
麴義親率本部,追趕公孫瓚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反而漸漸拉開了和袁紹中軍的距離。
河間郡丘陵疊嶂,山巒起伏,雖沒有山崖陡峭,地勢卻也起起伏伏,前一刻還在面前的隊伍,下一刻竟是隱入了山坳。
“將軍,此地地勢險要,吾等不易再追。”副將同麴義道。
麴義站在一處山頭,一眨眼,又見公孫瓚的隊伍顯了出來,隨即將長矛一指,高聲喝道:“追!”
“追!某要親斬公孫瓚!”
當先一人一馬,衝下山坡。
跟著,潮水般計程車兵黑壓壓地一片從山頭衝進山谷,又再從谷底,朝前一個山坡上衝殺。
放眼望去,丘陵上,密密麻麻的人影,遍佈了整片,算不得高的山頂,此時已有袁軍衝上。
而公孫瓚的部隊依然在前方不緊不慢地前進著。
麴義興奮地朝山谷大吼了一聲。
“公孫瓚,納命來!”
回聲,一聲一聲地傳遠了開去。
“啊!”
“啊!”
“落石!”
“不是!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