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默得真流暢,那本子裡的東西你記得多少?”他笑,不怎在意自己總讓吞佛擺道,莫怪乎他回到臺灣的家後怎麼找也找不到那本簿子。
“全部,我都背起來了。”他每日看、每日看,要忘記比背誦還困難。
“可是……我忘記我寫什麼了。”他吐氣如煙,彎勾的唇角隱帶一抹促狹。
明白襲滅打什麼主意,一步不答腔,只略帶赧色地偏過頭去,心底有絲後悔自己一時口快,忘了他的情人偶爾會壞心眼地為難自己。
“步,唸給我聽、唸給我聽。”他開始放低語氣誘索道。
拗不過襲滅,一步輕喟,默許地讓襲滅帶著坐到牆邊,給他圈進懷前,覆在他溫柔注視下,以絲綢般輕滑綿潤的嗓音繼續唸著那些早已印在自己腦海的字句,那些屬於襲滅年少時的壓抑與掙扎:
今晚和你共浴後,我逃得十分狼狽。你的表情很困惑,但我知道你接受了我的說法。你就是這樣,不會懷疑我說的話,也或許你是不想懷疑,有時候又很粗神經,我想,你應該沒發現我看著你的裸體勃起了。慾望直挺挺地站立著,我的毛巾和雙手無法掩蓋住,它不僅提醒了我,我正用什麼樣的眼光在看待你,也提醒了我,我再也無法掩藏我的渴望。
而你,還是我的養父。
我對你的愛不潔嗎?還是是種褻瀆?我問著自己,猶豫著是否要告訴你。
但我害怕你會崩潰、你會厭惡、你會離開,縱使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我仍不由自主地往壞處想,目前,我承受不了可能有的結果。
吞佛又換了新情人,他做任何事情都很隨心所欲,他不避諱讓別人知道他有很多性伴侶,他愛著他們,雖然他更愛自己。我和他很合得來,我相信這是因為我和他一樣,不喜歡掩藏自己真實的感覺,也不屑為世俗禮教所捆綁,我們忠於自我。
我知道我的忍耐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我會忍不住告訴你,我想擁有你。
我不認為我對你的感情是種罪惡,即使它來得莫名,令我措手不及。今晚吃飯的時候,你說你接到學校的邀請函,你週末想來參加家長座談會,你說我小時候很介意沒有家人而在課堂上惹哭老師,你說了很多,我卻不想聽,我感受到你的熱情,但我無心回應。
我只問你你打算以什麼身分參加座談會,那一瞬間,我看到你的笑容僵硬了。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會為了這句話感到難過,我也知道這陣子你為了我若即若離的態度而陷入煩惱,青春期的我想必令你頭痛不已。
我不想傷害你,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以我的養父自居,我想毀滅這層關係,我想親手捏碎這層關係,讓它死絕我就能重新塑造我們的另一種關係。一種無法壓制的衝動在我體內逐漸擴大,我幾乎要衝上前抓住你,大聲說出我的渴望,我想吻你、想抱你、想當你一生的依靠。
但我什麼都沒說,既然坦承與否對你都是傷害,沉默又有何差別?你的笑容看起來很悲傷,但至少我們還維持了表面的關係。那個星期六我們去釣魚,我對你說座談會不來也沒關係,又說,你看起來那麼年輕,一點也不像我養父,大家會覺得很奇怪。你聽完後露出淺淺的笑,我只是在安慰你,但你接受了。
你來翻搜過我的房間,你在找什麼?床板間、床底下、書櫃夾層,通通被你翻過一遍又重新擺回原位,我想你大概以為我不會發現。最近你常藉著聊天試探性地詢問我的交友情形,你想看看我是不是有了戀愛物件。你看起來很緊張,如果我說沒有,不曉得你的表情會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有些失落。你覺得憑我的條件應該會受到很多人青睞,假如沒有的話你也許會擔心是否是我的性向和別人不一樣。
然後你會開始替我煩惱,你或許還會希望跟我談談你自己的心路歷程,然後告訴我你是個開明的父親,要我不要擔心自己的異常。偶爾我會不懂你在想什麼,特別是當你看著窗外或是看著天空發呆的時候,但更多時候我是瞭解你的,我可以從你的言談你的表情變化和你的動作猜出你的用意甚至是你會採取的行動。
正因為如此,你的關懷讓我倍加難受。你希望看到我和別人走在一起,快樂享受戀愛;你希望看到我被別人擁有,就算和你相處的時間會因此而被剝奪,你也無所謂。因為你是我的養父,你看著我就像在看你自己的孩子,你撫育我、關心我、幫助我,然後欣慰地把我交給另一個人。
這樣無私無悔的付出,令人感動,也讓我無法坦承告訴你:你的付出讓我痛苦。
我不只一次嘗試告訴你。我不害怕你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