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劍雖未奪魁,也是少有的犀利,和自己師父年紀相仿,正是花開在枝千金不換的好韶光,可犯得著這樣唇齒帶笑卻眉目蒼涼?
“小高啊,你師父住哪兒啊?”
高英傑很茫然,不過不敢不從,歸齊王傑希也吩咐過對他不加約束,萬事由得他。
他領著張佳樂去了牽機院,眼睜睜看他進門便上躥下跳,左翻右看,全無大神風範,鬧了半晌打個呵欠,踢了鞋子爬上床,拉過被子通身一裹便不理人了。高英傑琢磨良久,只好乖乖替他放了帳子,再蹲在門口一臉憂傷等師父回來裁度,期間攔住了躍躍欲試想把這尊大神拖起來比劃的劉小別,哄走了試圖招呼女弟子們圍觀偷窺這位據說面目秀美的前百花谷主的柳非,只留下了單純好奇病況的袁柏清跟他一起坐在臺階上發呆。
“張佳樂在師父手底下輸過兩次。”
“……嗯。”
“他這是來幹嘛,訛上師父了?霸圖自己有張新傑啊。我知道了,這是他們使詐,騙師父耗損功力替他醫病,回頭論劍的時候好欺負我們一回。”
高英傑有點頭痛,“袁師兄,如果張前輩沒病,我覺得師父看得出來;若他真的抱病,霸圖也便切實折了一人,算不上詐。”
“可師父滿可以不管啊。”
“醫者父母心……”他突然又想起張佳樂那句恨不得全天下人都是你兒子,愣了半天,終於笑了。
王傑希掛好外袍,邁步進了裡間,床上亂糟糟一團,把自己纏在被子裡的人儼然不在乎這些,睡得昏天黑地慨而慷。王傑希探手想替他解開,沒撥幾下他倒醒了,一把握住他,翻了個身,大眼睛水汪汪毛茸茸的,“喲,大神,回來啦?”
“回蘇合院去睡。”
“不去,借半張床。”
“借不起。”
“不貴,還個天下第一就成。”
“張佳樂。”他連名帶姓叫他,“別鬧。”
“沒鬧,”他在他的床上四仰八叉攤平了自己,大大打個呵欠,“這一覺睡得不錯,滿床都是你的味兒,安心啊。”
王傑希嗤之以鼻,“我令你安心?”
“是啊,”他緩慢地磨著牙,“因為我怕你啊。”
我怕你啊,小王,所以自投羅網得這麼漫不經心,為什麼來找你醫病?因為張新傑告訴我該來,我就來了,沒半點忌諱,沒半點防備,防你做什麼呢?我敗給過你兩次,當著全天下,讓你從我手裡奪走天下第一,時至今日江湖中沒人不知道,張佳樂最不忿的人除了葉修,就是王傑希,恨,偏偏打不過。
“都這份上了,我還怕你算計我麼?”
他喃喃地叨唸著,翻身扯住王傑希,“來啊,睡一覺唄,我好久沒睡這麼爽了。”
王傑希沉默良久,回身取出了針盒,燃上燈,張佳樂半張著嘴看他忙活,有點吃驚,“……你幹嘛?”
他熟練地捻起銀針,背燈回身露一個模糊如水墨舊影的笑。
“讓你安安心。”
張佳樂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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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針捻到第三根,床上的人就已經軟了。王傑希知道自己下手輕重,他的針法是方士謙教的,手把手,故此多了幾許纏綿,偏偏這纏綿卻是入骨的,簡直像一味無解的毒。
他不費多大力氣就說服張佳樂讓他下針,儘管對方的表情彷彿要嚇死了,惟妙惟肖,和每一次一樣。
和每一次一樣,心神硬生生受制,日子一久必然氣血鬱結,經絡難通,他說他睡不好,倒不是騙人的,四天來他看似一覺大夢昏昏欲死,眼瞼下眼球轉得風車一樣,分明焦躁難安。心病還需心藥醫,張新傑給他飛鴿傳書時意味深長地加了這麼一句,這心藥,王前輩肯給麼?
王傑希覺得這年輕人特別可惡,連帶著覺得老韓有點可愛,能收得住這種沒事戳人心窩子的貨,心真大啊。
他手下不停,又一根芒針輕輕送入,張佳樂伏在枕上,看不見他表情,漆黑髮尾窸窸窣窣揉來揉去沒個安分,王傑希低頭問他,“痛?”
簡直白問,他彷彿聽見方士謙似笑非笑的口氣,“沒話找話,出息。”
果然張佳樂搖搖頭,含糊說了句什麼。王傑希鬆了手俯身去聽,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被一把叼住,隨即暖溼潮熱的一點鈍痛裡夾著刺痛,他想張佳樂的牙還挺尖的,這也真是被他給叼住了。
半晌張佳樂才鬆了嘴,王傑希抽回手來,看著手腕上整整齊齊一圈透亮海棠紅的牙印,突然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