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略顯沉重的語氣讚歎道，呆坐在那裡半晌沒有說話。

“怎麼了？”利威爾注意到了他的沉默，抬起眼睛看著他。

少年又想了一會，嘆了口氣，猶豫著回答道：“我在想，原來吃人的不只是巨人啊……因為一直在跟巨人戰鬥，已經幾乎忘了這一點了。”

他本以為利威爾會冷哼一聲罵他“白痴”，沒想到利威爾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是啊，吃人的不只是巨人。巨人總有一天可以除盡，人類的敵人卻永遠不會消失。”

他們花了兩天時間把留在墓地中的狼的屍體拖到墓園之外一片空曠的地方，架起木柴一把火全部燒掉了。第三天兩人打來清水，一一擦乾淨濺在墓碑上的血跡。

那時艾倫輕撫著碑文，忽然回過頭來望向利威爾：“兵長，我之前看到守墓人的小屋後院中有一塊備用的碑石，我們來為團長立一塊墓碑吧。”

所謂備用的碑石其實是一塊廢棄的碑石，上面刻了兩個字母，但不知雕刻時出了什麼事故，方向明顯往右上方傾斜了。艾倫找來刻刀，略放大了一點字型，巧妙地用埃爾文·斯密斯的名字蓋住了那兩個字母，如果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原本的印記。

“墓誌銘該怎麼寫呢？”少年停下來詢問利威爾。

利威爾想了一會，接過刻刀，在那塊碑石上刻下了幾行字。

埃爾文·斯密斯

808…852

此處長眠著調查兵團第十三代團長埃爾文·斯密斯

他曾為人類獻上心臟

他們把那塊碑石運到墓園的盡頭，端正地立在最後一座墓碑之後。那時正好趕上黃昏，天邊紫紅色的晚霞美得亦如利威爾在那片夢境中的草原所見一般。

兩個人在墓碑前站了很久，懷想著這個人一生的諸多事蹟，和調查兵團一生的諸多事蹟。

——此處長眠著調查兵團第十三代團長埃爾文·斯密斯

——他曾為人類獻上心臟

“可惜現在天氣太冷了花都還沒有開，要是能採些花來放在墓碑前就好了。”

艾倫有些遺憾地低下頭，卻忽然猛地蹲下身去，像在仔細看墓碑前的地面。

“兵長，您看！”他指著地上的一點說道。利威爾彎下腰，沿著他的手指望過去，竟在地面上看到了一朵藍色的小花。

那朵花非常小，莖杆極細，只有半寸來高，花冠大約一枚指甲大小，是很素淨的藍色。小花不時被早春仍帶著寒意的風吹得搖動幾下，等風停了，便又挺直起來。

“竟然真的有花……”艾倫一直蹲在那裡，望著那朵花的眼神無比欣慰，又無比悲傷。

“兵長，您說，它是為了調查兵團，才開得這樣早嗎？”

利威爾沉默良久，最終只是不動聲色地別過臉去。

“誰知道呢……”

他們又在守墓人的小屋休息了一天，臨走的時候，利威爾從風衣口袋中拿出一封信，放回臥室的小書架上。艾倫疑惑地問：“不帶走嗎？”他想了一會，輕輕搖了搖頭。

“就留在這裡吧，因為我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回答他。”

那封信原本就在那個書架上，跟其他一些書籍放在一起，艾倫打掃房間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利威爾也是偶然看到了它。信封上沒寫收信人和落款，但封口的火漆上，印的卻是埃爾文的私章。

那時他顫抖著手撕開信封，果然在信紙的抬頭看到了熟悉的字型。紙張的末尾十分凹凸不平，字跡也被淚水氳開，顯得有些斑駁了。

——致利威爾：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夠看到這封信。我想找一個你一定會來又不易被別人發現的地方，這種地方實在不太好找。後來我想，墓園也許可以算一個吧。

所以如果你真的來到了這裡，看到了這封信，那麼我應該已經死了。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們會給我加上什麼罪名，會怎樣急切而滑稽地違背一切程式，只求我能夠儘速死去。這都沒什麼。與我們所追尋的那些光明相比，我一個人的性命太微不足道了，我們的敵人那些卑鄙下作的行徑也太微不足道了。請不要為我的死感到憤怒或悲傷，那會讓我更加難過。

此前已經有一位知情者提醒過我，教廷和政府高層企圖在調查兵團對勒尼德區域的探索中做文章。我儘自己所能試探過高層的態度，為調查兵團尋求支援，只是所涉及的阻力已經滲透到了無法想象的程度。我這時才終於發現，有很多人為了拔除調查兵團已經謀劃了很久，憑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