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蹲在墓前,毫無血色的嘴唇瑟瑟顫抖。
猶如黑曜石般的眼眸,絲毫不敢眨眼。
“六道骸”這似曾相識的三個字,在目不轉睛的凝視下,逐漸變的越發模糊。
「……下雨了。」冷風毫不留情地將溫熱的雨珠吹向臉頰上。
他只覺得臉上一熱。
便伸手試圖抹去肌膚上黏溼的痕跡。
「………」不對、不是雨。
雨水不會帶著鹹味和溫度。
在臉上縱橫肆意的是……眼淚。
在這個潮溼的季節裡下雨,是常有的事。
可他卻不能如此說服流淚的自己,是因為身在簾卷西風的時節裡,才格外傷感。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流淚。
備感詫異的瞳仁止不住動搖。
他幾乎忘了怎麼呼吸。
冰冷的指尖再次撫上清瘦的臉頰,雲雀恭彌想證明那不是錯覺。
無論是眼淚,還是這場人事已非。
他真的。
——在哭。
為什麼要流淚?
分明什麼都想不起來,怎麼還會用溫熱的流淚憑弔眼前這個男人?
為什麼只是看著似曾相識的名字,左胸口就痛到快停止心跳?
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告訴他,到底發生什麼事?
為什麼唯一能相信的人,除了失憶就剩死亡?
混亂腦袋裡的思緒猶如斑駁如雪片在風中搖曳。
他的記憶彷佛那場隨風飄零的櫻花雨,在空中瑟瑟飛舞,如幻似真,誰也捕捉不住。
雲雀恭彌屏著呼吸。
飄渺記憶搖盪心湖寧靜。
他跪倒在六道骸的墓前,墨瞳幽遠,淚雨縱橫,泣不成聲。
他想起來了。
看著六道骸冰涼的墓碑,終於想起來了。
想起了,他躺在病床上,雙眼茫然聽著夏馬爾宣告病情的畫面。
——這是創傷症候群。
又稱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
通常在目睹愛人或親人等關係親近者的死亡後,所產生的合理結果。
當時他在迪諾的攙扶之下,用再也哭不出眼淚的眼睛。
目送著神色蒼白卻安詳的六道骸被埋入土裡,一點一點消失身影的場景。
他想起來了。
失溫的六道骸倒在他的懷裡,逐漸冰冷僵硬的身體的觸感。
他想起來了。
伴隨在六道骸屍首身邊,反覆輕輕謠唱的曲子旋律。
“桜咲く 舞い落ちる何も無いぼくの手の上”
“儚がくて優しくて壊れそうきみみたいな花”
這是他們一起合唱的片段阿。
少了六道骸,就不再完整了,無論是這首歌、還是他的人生。
他想起來了。
他被迪諾架走離開時,六道骸彷佛用一貫的莞爾淺笑目送他的離去。
他想起來了。
他偶爾會帶著珍藏的紅酒,毫不吝嗇地淋在六道骸的墓碑上,然後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想起來了。
在六道骸下葬的第三天,他躲開眾人耳目,一個人跑來這裡挖掘墳墓的斑駁片段。
當時他花了一整晚徒手挖開泥淖,才見著六道骸的棺材。
好不容易開啟棺木時,六道骸的模樣還是和記憶裡一樣。
對方仍舊和死去那天一樣,帶著滿足的笑靨。
只是。
他再也看不見,那雙柔情似水的漂亮雙眸。
再也聽不見,一句扣人心絃的“恭彌”。
挖開墳墓的那一晚。
他跪在墳墓邊,鍥而不捨的喊著六道骸的名字直到天際發白,對方終究沒有開口回應他。
在那之後,他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明明念那麼多次那個名字,他還是遺忘了。
他真該死,居然連那個握有他好幾世愛情賭注的六道骸都能瀟灑地忘記。
你說,我是不是該死。
你說,為什麼不是我死,而是你呢。
你說,我食言尋你而去,好不好。
——回答我,六道骸。
用你那能言善道的溫柔嗓音回答我。
你是不是還要我再挖開你的墳墓,才願意跟我回家呢?
你是不是愛上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