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是愛國華僑的代表,只是對國內的形勢並不十分了解。那麼,流川先生呢?”
“我表弟……他是第一次回國。他啊,是個不通世事的藝術家,全部心思都放在音樂上。說想回國內的大學任教,培養音樂人才。他這個人,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和他一樣,是音樂狂熱者。”
仙道笑著說:“這樣很好啊。音樂……”
三井突然想起昨天和流川約好,下午要去買鋼琴,忙說:“仙道先生,我要走了。我和表弟約好,下午要去買鋼琴的。再見。”
他匆匆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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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井和流川來到重慶最大的一家樂器店。
這家樂器店號稱全市最大,其實規模也很一般。
重慶是戰時陪都,但畢竟偏於一隅,經濟不是很發達,文化方面自然也是如此。
他們走進去,一個四十來歲的經理打扮的人,走過來迎接他們:“兩位先生想買什麼?”
流川說:“鋼琴。”他說了幾個著名的品牌,但經理都茫然地搖了搖頭。
流川很是失望:“這裡最好的鋼琴,可以給我看看嗎?”
經理為難地說:“今天早上已經被買走了。只剩那邊的……”他指了指在店裡左邊擺著的那架鋼琴:“目前只有那架了。先生可以先看看。如果不滿意,明天我們店可以去成都調更好的來。我們在上海、成都、南京都有分店的。”
三井做慣記者,挖苦地說:“沒幾樣產品,分店倒開了不少。”
經理見他二人風度非凡,不好開口得罪,只好賠笑說:“先生說的是。”
經理拿掉鋼琴上的遮塵布。
流川已經有好幾天,沒摸過這樣他長大以來最熟悉的東西了,心中倍感親切。
從懂事以來,流川就和鋼琴打交道,所以,他只要看一眼,不用摸琴鍵,就知道這架鋼琴音色很差。
他不由皺了皺眉。
三井看見了,說:“楓,不行嗎?那再等一等吧。等他們調更好的鋼琴來。”
流川點了點頭:“只能這樣了。這音色可能差太遠了。經理,我可以試彈一下嗎?”
經理忙說:“可以啊。請便。”
三井回過頭去,對經理說:“別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是你有耳福了。普通人哪能聽得到。楓,貝多芬的《命運》,可以嗎?。好久沒聽到這首曲子了。”
流川點了點頭。
他記得,他剛學會彈這支曲子時,三井就特別喜歡,老是纏著他,好像百聽不厭。
但彈這支曲子相當傷神,要傾注很多的心力。
流川坐到鋼琴前,十指輕放在琴鍵上。
立刻,隨著“達達達…達………”這四個簡潔有力的樂音,從流川的指尖流出,一場和命運抗爭的搏鬥開始了。
1945年10月中旬的這天下午,在山城重慶的一家樂器店,這支世上最壯麗的音樂作品,悄然演出。雖然用的是品質拙劣的鋼琴,也不是真正的舞臺表演,但由於表演者的高超技巧和傾情演奏,不僅三井聽得入了神,就連經理也怔住了。
很快,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陸陸續續,三三兩兩,終於擠滿了樂器店,後來連門外都站滿了人。
三井這時有點了解,流川為什麼會固執地說:“沒有音樂,這個世界更不能稱為世界。”
被音樂吸引來的聽眾,看來並不都是受過良好的教育、有著良好藝術修養的人。有的人看來生活困頓,前途茫茫。
在這個時代,在這片國土上,苦難比幸福的市場要大得多。
但就算他們沒能聽出琴聲裡,透過鬥爭戰勝命運的精神力量,應該仍能以樸素的音樂感覺,去體會雄渾的樂音中,所表現出的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這支曲子問世近一個半世紀了,有數不清的人聽過它,並得到鼓舞,從而去抵抗命運的無常,去繼續熱愛生活。
當流川手中劃過最後一個音符,寓示這場抗爭最終獲得勝利時,三井看到每個聽者的臉上,都露出了溫暖的笑容。
三井忍不住鼓起掌來,頓時掌聲響成一片。
這家樂器店所在的街邊,一輛軍用吉普停在了那裡。
一個青年軍官走到窗邊,從窗外看了進來,那人是南烈。
他神情複雜地看了一會里面的流川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