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走出廚房那一剎那,回頭望了晴子苗條的背影一眼。
老實說,剛才見她和流川一起走進來,他不由有些嫉妒她,嫉妒她能天天待在流川身邊,現在,他覺得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念頭,真是慚愧。
晴子實在是個好女孩。
她喜歡流川也沒有錯。
在這個時代,人和人之間互相扶持更沒有錯。
仙道走進會客室,裡面一個人也沒有,三井他們突然不知所蹤了。
他神使鬼差地望向窗外,看見流川站在外面草坪的那棵女貞樹下。
他心念一動,也走了出去。
流川站在女貞樹下,他感到有人在逼近自己,這個人給了他一種異常熟悉又異常陌生的感覺。
他知道那是仙道。
在茫茫人海中分辨出仙道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彷彿是他一種與生俱來的本領。
然而,他們畢竟聚少離多,這又讓他覺得,仙道對他來說,有時更像是個幻影,飄渺而不真實。
流川沒有轉身,等仙道走到自己身後:“她說,你最喜歡這棵樹。”
仙道一怔,很快便明白了,流川口中的“她”指的是指彩子。
五月上旬的那天,他和流川在上海市民反美大遊行的霞飛路上重逢,匆匆一面後,不得不趕回辦事處開會。
後來,流川自己從復興公園繞到了這裡。
他到今天,依然記得流川仰頭看著女貞樹的情景。
彩子應該就是在那時把這件事告訴了流川。
流川看向他,繼續說:“我也很喜歡。”
仙道看著他漆黑明亮的雙眸,一種像是從那天直接遺留下來的、心絞成一團的痛楚,頓時鋪天蓋地的向他傾襲過來。
一時之間,他只希望,這個世上其它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和流川,那樣,他就可以毫無顧忌地、緊緊地擁抱他,把自己這些日來潛滋暗長、刻骨銘心的思念傳遞給他。
然而,他不能。
這個世界不只是他們倆個人的。
仙道不知說什麼才好:“我這次會在上海多待幾天。我會去找你的。我們一起去外灘看看,好不好?那裡的日出日落也很美。”
流川點了點頭,心裡卻想,外灘畢竟不是塞納河畔啊。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他這時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仙道發自內心的痛楚,為什麼還要逼他?
所以,他不要。
因為那些痛楚只有他才能感同身受。
晴子走出廚房,來到會客室,仍然是空無一人。
她側頭看見了外面的仙道和流川,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卻能感到某種既摸不著也捉不到的東西正籠罩在他們身周,把他們和四周完全隔離開來。
那也許就是愛情,她想,那是……她今生都不可能從流川那裡得到的東西。
雖然放手的決心下過何止千次,她的心還是會止不住地隱隱作痛。
這時,三井和越野從樓上的辦公室下來,越野看到晴子在窗前發呆,問:“仙道和流川呢?”
三井很快看到了外面的他們,突然說:“有時我想不通,仙道和楓,他們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能談些什麼呢?”
越野肯定地說:“當然是音樂。總不會是革命或民主。仙道對音樂很有鑑賞力的。”
“說的也是。”是啊,除了音樂,三井實在想不出,仙道和流川之間,還能有別的什麼共同語言。
晴子卻想,仙道和流川之間的感情,難道只有她一個人察覺得到?
她是真的一點也不希望,對於流川的事,她會這麼的敏銳。
畢竟,這種洞察力總是和痛楚相生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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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三井對仙道做的菊花黃魚羹和百合雞片湯讚不絕口。
當然,晴子做的醬汁茄子也很上口。
“其實上海菜最出名的是清蒸大閘蟹,不過,蟹的吃法有時令性,所以,才有‘九雌十雄’之說,要到九月、十月才是吃蟹的好時節。”對於沒能做大閘蟹給他們吃,仙道頗感遺憾。
“沒想到仙道你還是美食家。”三井好像突然發現新大陸似的。
越野笑著插話:“所以,我和彩子經常說,仙道哪像個投身革命的熱血青年,有時簡直就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