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默默地想著已經過世了兩年的三井,那個在他懷裡漸漸失去了生命的三井,他的音容笑貌這時如電影畫面般極其清晰地在他眼前回放著、閃現著。
當然,他還想到了他和仙道那虛無飄渺的共同將來……
突然,他聽到身邊的水澤一郎輕聲叫自己:“流川。”
流川定了定心神,側過頭,問:“什麼?”
水澤一郎凝視著他:“我有些納悶,《聖經》真能這麼感動你?”
流川一怔,他這才察覺,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淚流了滿面,在水澤一郎的注視下,他有一點窘迫,但還算坦然,側頭擦去腮邊的淚水時,他想,自己是不是變得脆弱了?
不,也許是因為,對於已經死去的三井,他從來沒有忘懷過。
同樣的,對於仍然活著的仙道,他也從來沒有死心過。
因為愛在左,而情在右,未曾須臾離開,所以即便是他,也難抑淚流。
“我有一個表哥,他叫三井壽,很多年前從美國獨自回到了國內,成為一名出色的記者。然而,1946年8月的一天早上,他在我面前被人用鐳射槍掃射,當場身亡。”流川開口說。
水澤一郎沉默著,他這時其實很激動,因為流川終於肯對他說自己的事情了,他儘量讓自己顯得平靜:“就是《飛翔》裡描繪的那個人嗎?”
流川點了點頭:“三井曾主動要我為他做曲,我為他做了兩支幻想曲,一支是《奔騰》,另一支就是《飛翔》。在《飛翔》發表後的第二天,他就被人暗殺了。”
“三井和邁克爾一樣,對政治非常熱衷;但也和你一樣,有很好的音樂鑑賞力,一直都在支援和鼓勵我。有時我想,雖然我的確極端厭惡政治,但至少應該看看他寫的政論文,知道他這些年在做什麼。但直到他死了,他寫的文章,我還是一篇也沒看過。”
流川說得很平淡,好像時過境遷,不再縈繞於懷了。然而,他正在碰觸的,是兩年來在他心底仍然疼痛的一個傷口。
他有時想,人為什麼總要到事後才知道後悔?
三井臨死時,一定會覺得遺憾,因為他這個做表弟的,從來就不曾真正關心過他的理想。
不,不是這樣的。所以,更加遺憾的,應該是他自己才對。
如同他希望聽到三井對他音樂的評價,三井一定也希望聽到自己對他所寫文章的評價,可是,他一拖再拖,終於拖成了永遠的遺憾。
如今在天國的三井,還會不會覺得遺憾,能不能原諒他?
水澤一郎沒想到,流川竟然有這麼不堪回首的記憶,怪不得那天在斯德哥爾摩大學的音樂教室裡,他問流川《陽光》和《飛翔》描繪的是不是兩個不同的人時,流川會有那種異常沉重的表情。
他這時有些明白流川的矛盾心情了,他厭惡戰爭,可是在這場戰爭中,兩邊都有他所在意的人,所以,他很難真的置身於事外。
他用探詢的語氣說:“流川,我們不和訪問團一起走,留下來見證歷史,好嗎?不管怎麼樣,那是我們自己的歷史。”
流川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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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澤北軍部,澤北正在開軍事檢討會。
這時,河田帶著軍統的人衝了進來。
澤北站起身來:“河田上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河田盯著彥一:“我們是來逮捕相田彥一的。澤北將軍,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吧?他是仙道安插在你身邊,潛伏多年的地下分子。昨天夜裡,我們破獲了他的電臺,才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這些年,一定有不少軍事情報是從他手裡洩露出去的。”
澤北吃驚地看著彥一:“彥一,你……”他雖然也知道地下黨的滲透十分厲害,但一時還是無法相信這件事是真的。
神已經知道彥一是地下黨,倒不覺得吃驚,但看到他即將被河田帶走,從此生死難測,一時心情十分複雜。
“最近地下分子活動十分猖狂,將軍一定要多加留意。”河田似是無意又似威脅地說,“城內一直有傳聞說將軍準備和共軍和談,我自己是一概不信的。將軍是高頭先生最器重的人,又是黨國的棟樑,怎麼會在黨國最危急的時候投降敵人?再說了,以將軍在我們這邊的地位及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將軍就是投降了,到共軍那裡也未必能過上什麼好日子。”
他說完,也不看澤北聽了他的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