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藤用另一隻手碰了碰他的眼睫毛,“人長得這麼帥,還會下圍棋,要不是我圍棋恰巧下得比你好一點點,豈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緒方閉著眼睛讓他摸自己的睫毛,聽到這話倒是輕笑了一下。
“對啊——”
他話音剛落,那隻摸著睫毛的手就掐住了他的右臉,手主人帶著笑意的嗓音也響了起來,“——你說什麼?我剛才沒有聽清。”
“偶說泥也很帥,”他就這樣任由對方將自己的臉捏出一個奇怪的形狀,口齒不甚清晰地胡說八道,“泥介麼帥,棋又下得好,真不知道偶是有什麼運氣,才能和泥在一起。”
進藤眯著眼笑了笑,鬆開了手。
“說得不錯,那就放過你好了。”
緒方輕笑了一下,伸出手撥了撥他的額髮,“…想下棋嗎?”
“…好啊。”
於是他們便擺開了棋盤。
這樣的對局,雙方都沒有往死裡較勁的意思,更不用談及什麼勝負,只是一種普通的日常交流。
等到進藤下累了,兩人便把棋子一收,又一個坐著一個躺著地聊起了天。
他們聊的東西其實挺沒營養,話題大多都是今天看到一隻鳥特別肥、有個笑話特別好笑…之類的東西。
——就像是大多數戀人一樣,明明聊的都是些傻逼兮兮的東西,但只要是和這個人聊的話,就覺得這些東西也變得有意思了起來,有了繼續聊下去的慾望。
他們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醫院開放探視的最後時刻,責任護士已經過來催了兩回,告訴他們再不走就會有人拿著掃把過來趕了。
緒方依依不捨地起身打算離開。
進藤看著他戴好眼鏡、整理好西裝上的皺褶,突然輕聲開口說道。
“…今天之後。你就不要再來了。”
緒方動作一頓,眉頭深深地蹙成了一個“川”字。
“再過不久,我的身體會開始迅速的惡化,”他繼續說著,語氣平靜得像是不在說自己的事情,“肌肉萎縮的症狀會由區域性蔓延到全身,後期會逐漸演變出構音不清、吞嚥困難等問題…”
他頓了頓,終於說出了最後一句。
“——我不想,讓你看到那樣的我。”
他這話說得…太讓人難過,男人不由得呼吸一窒,下意識地握住了他的右手。
先前的顫動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停止,現下被緒方握著,倒也沒再出什麼別的變化。
——只是毫無力氣地耷著,像是一團只有骨頭的死物。
緒方握在他的手,只覺心頭微痛。
——這原本…是多麼適合握棋子的手。
也是多麼…想讓他一直握下去的手。
然而現在——
“…沒有辦法了嗎?”
緒方啞聲問道,眼眶泛起了絲絲血色。
進藤沒有回答。
而是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摘下了無名指上那個素雅的銀色指環。
“謝謝你。”——那樣愛過我。
指環內側的“Seiji”字樣在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溫潤的反光。
男人沒有動作。
進藤便強硬地掰開了他的手掌,將指環放進了緒方的手心。
小巧的指環落在手裡,彷彿還殘留著進藤的一絲體溫。
緒方輕輕合上了手掌。
他的動作是那樣輕柔,力道卻大得驚人。
——像是要將那枚戒指深深地、攥進自己的掌心裡。
“…再見。”
他低下頭、俯下。身。
將自己的唇印在了少年光潔的額間。
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順著鼻樑的紋路,最終落到了他的唇邊。
沁成了舌尖的一點鹹意。
So long goodbye。
My love。
番外五
驟然遭逢這樣的劇變,整個人的情緒都被壓制住了,亟需一個發洩的途徑。
要不然…
塔矢亮這個存在,就要從裡到外地壞掉了啊。
在遠處觀望的竹生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想起了進藤對他“好好照顧塔矢亮”的叮囑。
於是他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手術室外面無人色的塔矢。
一道溫暖的氣息被他送進了對方的體內。
綠髮的青年頓時眼皮一翻,側著身子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