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他贊同人性的尊嚴、熱愛人命的可貴,因為他也知道,每個人的生命,都有和我同樣的價值……而我相信,他終究會意識到這一點……”
“那麼……他的愛情,就應該這樣被犧牲嗎?”
“在我之前,他也愛過。沒有了我,他還有千年萬年的機會,再去遇上一個值得愛的人……他有他自己的道路,而我,不過路過。”
“簫中劍,我該笑你低估了自己麼……你真以為,銀鍠朱武此生還會再遇上一個能令他心動如斯的人?……就算他還有心,愛卻死了。”
“哈,”無喜無怒宛如神祇的人,終於面露悲憫,說出了他此生大約最殘忍的一句話:“那看來終我一生,都是要負他一生了。”
傲峰的另一邊,朝著十三巔行進的簫中劍,看向不知從哪來飄來,竟能穿越傲峰千萬年的風雪飛霜,而精準落在自己肩頭的,一瓣鮮嫩欲滴的桃花。
真是奇怪……人間如今,也是冬季了……哪裡來的桃花芳菲。
可是,誰又說,嚴冬,就不能開出桃花來呢。
春風就曾來過,在他最寒冷的時候。
到他身邊,到他心中。
生根,發芽,滿樹繁花。
蒼日,你說的對,你是這世上,最瞭解吾的人。
也正如你說,吾亦是世上最瞭解汝之人。
能與你相遇,來過,在過,感知過,此生已是活過,不悔。
而吾,現在又要如何做,才能不辜負你的知己。
不辜負,這與你相遇的生命。
銀髮的劍者,肅穆地彎下身,莊重地抱出冰層下儲存完好的女屍。
絕代佳人,天香國色,容顏如玉,宛若生時。
連發絲,都沒有一絲凌亂。
他對她,最後一次行禮。
“吾應承過你,有生之年,吾在,汝在,如今,卻是要破誓了,你的屍體、你的劍,我都無法留存在身邊了,因為我終於明瞭,誓言存在的意義,是因為它所要維護的是善與美好,而活著的人,才是可以挽回善與美好的唯一所在。”
美麗的女屍緩緩化入劍爐,如雪歸大地,消融不見。
“前輩,過去的對錯已經不重要了,簫中劍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但唯有涅槃,卻是吾自己為自己造的劍,是吾自己選擇的道路。”
他重重地敲下第一錘,說:“前輩,安歇吧,下一世,莫要相遇了。”
面目沉靜,無喜無悲。
似告別,似迎接。
佛曾曰,涅槃。
終戰
朋友在哪裡交到,就在哪裡決定生死。
人間已是寒冬,便是與朱聞蒼日初遇的那翠綠茵茵的天邈,也失去了生機。縱是仍有不少葉未落盡的樹,卻還是令人覺得荒蕪蕭索。
萬物有靈,失去內在靈氣,便是與死無異。
“最能慶幸的感嘆,是過去不再,但默契依舊。”紅髮金眸的魔王,自獨角獸上驕傲地跨下,戰靴激起微微塵土。燃燒的發,飛揚的眉,高高抬起的下巴勾著張揚又嘲諷的笑弧,英武不凡的面廓,表情半是熱烈半是陰鬱。
“簫中劍,我來帶你回去。”
簫中劍看著他熟悉的面容,彷彿初見。
這絕不是那個訣別時,一邊依依不捨緊緊抱著他的背脊,想要把他揉進自己的骨血,卻又一邊要隱忍著放他走,甚至似乎必要時候會自己砍斷自己不能放開的手指的銀鍠朱武了。
帶他回去,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無論如何,他都會將他留在身邊,不管用什麼方式。
甚至是,洗去他的自我意識。
這確實,不是銀鍠朱武了。
又或者,如吞佛童子說的,是他的意識,卻又不是他的。
魔族只是物種,當它的心也生出心魔,那才是真正的魔障。
此刻對簫中劍拿起斬風月的銀鍠朱武,便是當日對朱聞蒼日舉起天之焱的簫中劍。
簫中劍只是緩緩地抽出那把,專門為了眼前人而鍛造的天之神器,輕輕地,以對方几乎聽不到的聲音說:
“你問過我,若有一日銀鍠朱武要殺人,簫中劍會不會來阻止你。我回答你說我會。”
而今,我來了。
晨昏交織,劍影刀光,衣痕沐血,不分玄赤。
“認輸吧……你勝不了我。”白衣紅甲上血汙交錯的戰神已經開始失去耐心,面露焦躁與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