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爺。”他躊躇片刻才輕聲喚。
“是你來了。”解雨臣低聲道。只是搖了搖頭,抬手示意他坐下。“我知道你會過來。”
黑瞎子沉默了一會兒,坐下來:“花兒爺為什麼殺了那個姑娘?”
“這也是我為什麼相信你的原因。”解雨臣嘆了口氣。“她是故意的,只是我沒想那麼多。她的話就是引我往那上面想。”
解雨臣苦笑不已:“我其實是後悔的,她自己未必知道這是姓名攸關的事……她是個沒爹沒孃的丫頭,死了客棧也沒有人會在意。”
黑瞎子沒有做聲。只是輕輕撫摸著桌面,不由想起自己手上第一次沾血的記憶。那時他還是個少年,不必日夜帶著黑紗叫人見了避之不及,他只是個尋常男孩子,面對面前黑髮如墨的女子時,女子依然帶笑寵溺,下一剎那便看見血色濺上她月色長裙。
誰都會不忍,只是誰都要學會捨得。
他想安慰面前這個人,卻又猶豫著開不了口,只是感覺那中難言的熟悉和無奈洶湧在心口,酸澀,卻又帶著理所當然的淡然。
他是沒有立場去撫慰的,即便這一切並非自己所為,可是又何嘗不是自己將這一切推入無法停止的漩渦?
如果解雨臣心已成魔,他便是那個添上最後一筆墨的人。
他站起身來想要離開,看著窗外薰染上風沙的夜色,不免惘然。
“停下。”解雨臣的聲音帶著被倦意暈染的底氣不足。他抬起頭來,那是一雙非常美的眼睛,不帶著那種暈染了人情世故的媚和透著精明的張揚,只是靜靜的黑色,映出繁星脈脈。
黑瞎子鬼使神差得走上前,輕輕的擁住瞭解雨臣。他感覺到對方雙臂同樣輕得扶上他的腰,帶著微不可覺的嘆息:“我會想念這個夜晚。”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第拾場 西出陽關
這一夜總歸渺茫。這個擁抱停留的時間並不長,甚至於當他們放開彼此時都有一瞬間的錯覺,恍若適才的一切僅僅停留在綺麗夢境中。窗欞開合間灌進乾冷的風,解雨臣後退一步,眯起眼輕聲道:“阿彪是個很好的人。”
黑瞎子一愣,便微笑起來,回答他:“我知道。不然你也不會用他多年。”
解雨臣猶豫一晌,似乎意欲說些什麼,卻只是揮了揮手。他微微抬起眼來,似是露出薄薄一絲笑:“所以我做不到原諒你。”
他沒做聲,只是默默頷首,折身離開。
黃沙在銀白月光下折射柔和光暈,冰涼而靜謐。夜色帶著凜冽的美麗,令人迷醉。皇陵隱約的輪廓熟睡在稀薄的叢林間,嘶啞喊叫著飛過的鳥雀添上殘酷的一筆。
黑瞎子推門回到屋內,阿卓只是端著一壺清酒衝他努努嘴:“快將門關上。”
他不解其意,只是掩上門低聲道:“哪裡來的酒?”
阿卓揚眉一笑:“知道今天黑爺心裡多少有些不痛快,特意偷了壺店傢俬釀陪黑爺說說話。”
他自嘲一笑,將手攏在他酒壺蓋上,語氣只是淡漠:“老癢,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沒什麼特別的,只是看不過眼而已。”阿卓語氣一凝,眉心已然攏起冷凝痕跡。“黑爺對花爺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
酒壺稍傾,辛辣酒氣撲鼻。他手腕只是一動不動的將清亮弧線貫入杯中,沉默了片刻才輕聲答了句:“你說,可以是什麼主意。”
阿卓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搖晃著自己手中的杯子,過了半晌才見他抬眸,素來靜默慣了的眉目陡然閃出些許狡黠神色,他略靠近兩分:“黑爺不會比我糊塗,你今天這場戲究竟為的是什麼,就不怕一步錯步步錯?”
“如果你是指阿寧的話,”黑瞎子抬起頭來,將手中酒杯抵在唇邊冷冷做聲,“那我不妨告訴你,阿寧的目的是什麼我也不清楚。我今天做的任何事,沒有私心。”
阿卓連聲冷笑,直至眉心湧起陰雲連綿,他聲色緊追:“有沒有黑爺也做了。更何況黑爺敢說,今天這一出連唱帶做不是為了討個一箭雙鵰?”
“歡心?”黑瞎子微微一笑,便偏頭笑問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究竟是不是故意的?花兒爺閉口不提他自己在這裡遇到了什麼,只是為了給你一個忠心不二,負傷而歸。你可知道,彼時這裡是有多少黃沙漫天,廝殺聲連綿?究竟是真如你所言,還是你僅僅是為了引走一個阿彪縱了那幫色目人來這裡胡作非為?”阿卓直起腰,眉間難得有情緒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