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車門就迎面撞上了越前倫子。
她看到滿身汙泥的龍馬,動了動嘴唇還是什麼也沒說,把兒子拉到自己的傘下,要帶他離開。
龍馬不肯走,倫子對他說:“我讓你父親留下了,一有訊息就會通知我們。我知道龍雅對你很重要,難道在你的心裡只有哥哥,媽媽的感受就可以不考慮了嗎?”
龍馬像做錯事的小孩子那樣垂下了頭。四年前罔顧一切離家出走,回家後媽媽一句責備都沒有,只當鬧劇一場。今天是她說過的最重的話,可知他現在是怎樣傷透了她的心。
然而很快他又抬起頭,說好,他們先回去,他有很多話想跟媽媽說。
少年的目光沉穩而坦率,倫子忽然就正視了他早已不是12歲的事實。孩子長大了,身為父母,或許不該再包攬他人生的每一個選擇。
……
那天夜裡,在龍雅面前都未曾吐露過的話,卻對媽媽說出口。
“我喜歡他。”
龍馬說他自小對人對物都沒有特別的感情,他的世界拋開網球,只是一座空洞的城堡。而龍雅就這樣闖進來了,把那裡攪得天翻地覆,他帶來的那一抹彩虹色卻永遠擦不掉了。
明明知道愛上了有血緣關係的哥哥是錯的,還是由著性子胡來了。如今他的報應來了,龍雅會在他生日這天下落不明,大概就是為了懲罰自己的荒唐。
“我怎麼做他才能回來?”他問媽媽。眨了好幾次眼睛,來收住將落未落的淚水。
這種時候,倫子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要他們分手的話。生離,死別,她怕自己的阻攔會變成最惡毒的詛咒。
把龍馬勸上床,她自己卻是一夜無眠。凌晨五點,接到了丈夫的來電,特地避開龍馬到隔壁去聽。那一端的口氣略顯凝重,說剛剛在樹林深處的沼澤裡打撈到了一具屍體,但是面容已被腐蝕得認不出,只知道是二十歲上下的男性,遇害時間和龍雅的失蹤時間基本吻合。他馬上會去做DNA檢測,雖然警方要他們做好最壞的打算,但到目前為止沒有關鍵性證據指明那就是龍雅,再三叮囑妻子暫時不要告訴龍馬。
倫子掛掉電話走出房間,見到不知何時起床正在玄關穿鞋子的龍馬,就是一怔。
龍馬說著“早上有比賽,先去跑一會兒熱身”,神色如常地出門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心臟的絞痛幾乎讓他立不住。
龍雅。
42
龍馬趕到時,覆著白布的遺體正被抬上車。自擔架垂下的手腕上,吊著汙黑的項鍊,曾有的金色光芒被掩蓋。
而僅僅在一星期前,他把項鍊重新戴回到龍雅的脖子上,那個人還會溫暖鮮活地抱著他,親暱地和自己說話。
他們分別了四年,龍馬一度相信,這是最長的期限。如今,卻要是永遠了。
他再也等不到哥哥回來。
眼前灰黑一片,血液如同被抽乾,身體冰冷而絕望。心口的疼痛急劇擴散開來,嗡嗡地擠壓著每一根骨頭,彷彿下一秒這具軀殼就會碎裂。
看著車將龍雅帶走,駛出他的視野,終於生命的最後一縷氣息也像是隨之消失殆盡。龍馬後退著,踉踉蹌蹌地逃離了那裡。
失控般地在林間瘋跑,穿過層層疊疊的枝椏,他看見路邊一閃而過的紅色電話亭。
那個雨天,擠在不足一平米的狹窄空間內躲雨,龍雅潮溼的髮絲涼涼地掠過他的鼻樑。
又一次意識到,這樣吻過他的人已經不在那裡了。連帶這份記憶也翻江倒海地慘痛起來。
過去他總想把失掉的記憶找回來,可是他現在不想要了,誰能來把他關於龍雅的記憶全部收走,倘若他不再對他有所眷戀,龍雅終有一天會放棄,用他最擅長的方式瀟灑離開,暢意地活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而不是在回來見他的路上……
淚水模糊了雙眼,腳下的路早已看不清,奔跑的速度卻超越了瘋狂,似乎這麼做他就能夠將時間逆轉。
視線越來越渙散,頭撞上樹幹時,他恍惚聽見有個聲音在叫“小不點,小不點”。強烈的暈眩感中,他真的看到龍雅晃近的身影。
真好,還能這樣見最後一面。
他合上了酸澀的眼睛。
……
龍馬在保健室的小床上醒來。屋裡沒有其他人,送他到這的人大概不想打擾他休息,提前離開了。窗戶半敞,明晃晃的日光照進來,在床單上投下斑駁的亮塊。
腦袋不怎麼暈了,但身體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