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少恭一愣,此人自離開煉丹室後一直心不在焉,原來是聽了雷嚴的話,惦記著這個?
可是驪山一帶的人畜性命,留不留,又有什麼關係呢?
“走,必須走!”面貌溫和的青年語調硬起來,手下用了力,持劍的手臂稍稍下沉了一點,卻又執拗地掙了回去。
“我不走。”
“你要幹什麼!”
“你走之後,我把這座山體打塌,石塊掉下來,可以堵住水銀海的出口,那麼就不會有蔓延之禍。”
歐陽少恭眉目滑過驚駭之色:“你瘋了?山體倒塌你以為你還能活命?”
“以我一人之性命換取千百生靈之命,有何不可?”
“好,好,你當真……”他冷冷地笑起來,一掌斜劈,只取那人後頸。
陵越反應極快,側身避過,聲音裡有了怒意:“胡鬧!你還不走?”
“我答應了屠蘇,要跟你一起活著出去。”歐陽少恭見他動了氣,不由眼前發昏厲聲道,“他不過是要進來的人陪葬,水銀根本就不會出去,出去了怎麼封存這麼大的地宮!”
陵越變了臉色:“你剛才說的可是真的,你怎麼會知道?”
素衣青年臉上閃過一瞬錯愕的迷茫:“不,我也不知道……”
他眼神立時又清明起來:“不,不,就是這樣的,沒錯,走啊,快走啊,陵越,求求你,算我求求你……”
卷裹著哀傷的懇求神色,加上前言不搭後語的奇怪表現,陵越心內震動之餘醒悟到歐陽少恭說的可能確然屬實,他在短短的時間內迅速做了決定,一把攬住眼前人的身體御劍而起,洶湧的水銀已然逼到了腳下,宵河劍尾沾了一點銀色的汞水,那並不溼潤的流質物很快又分散凝成圓潤的珠子不甘心地滾了下去。
陵越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澄黃色的琉璃圓球詭異般地懸浮在半空中,還有棺槨上那隻巨大的眼,彷彿在目送著冒失的闖入者的倉皇離開。
帶著玉石俱焚的嘲諷意味。
懷中有淺淡溫暖的藥香蔓延開來,在天墉城第十一代掌門師兄漫長的出生入死的時光中,再沒有哪次比這次的死裡逃生更深刻。
他幾乎從未感到過害怕,唯獨這一次,在鎮靜外表偽裝下蟄伏著不可告人的恐懼。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三
長久地深埋地下之後重新見到明亮的天光,只覺恍如隔世。
風晴雪鼻子一酸,蓄在眼眶中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泅進了黑色的泥土裡,驚動了草間一隻躲藏著的小蟲。
尹千觴撓著頭:“哎,哎,妹子你別哭啊,那個恩公啊,你快勸勸她,啊?”
百里屠蘇尚未來得及有所表示,只見藍衣少女一把撲進了高個大漢的懷裡,輕輕嗚咽了一聲:“大哥……”
尹千觴看著百里屠蘇的神色有些尷尬:“這,這……妹子我知道你心情複雜,可是你也不該這麼著啊……我一個大男人,跟你非親非故的……”
“你就是我大哥!”少女抹了把淚揚聲道,“你方才用的術法就是幽都的秘術,而且要法力很高的人才能用!當年你走了之後,幽都到現在除了幾位長老還沒人能在那種情況下使用它,大哥,你別騙我了……”
盈盈的淚水沾溼了長而黑的睫羽,尹千觴聽她這樣講,心裡不由躊躇起來,自打被歐陽少恭所救醒轉之後便決定要忘盡前塵快意江湖,怎奈前塵不放人,轟轟烈烈地追了上來,拼命將他拉扯向過去,到底該不該順遂而行呢?
這一身好本事,因為記憶缺失,倒真像是平白撿來的,他有時也會想,是否也要將其歸還了才算圓滿,還給……以前的尹千觴,抑或是,風廣陌?
少恭,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地下皇陵坍塌,這一處山脈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陷,隱藏在無人跡的山陰面,也許即便是多年以後也不會有人能發現地下的秘密,更何況到時候植被叢生,懸崖陡峭,能不能上得這地方來也說不定。
陵越負手站在地下凹陷的邊緣,亂石橫陳,這一塊地像是被神兵利器摧鑿過一般,滿目狼藉。
不過事實真如歐陽少恭所說,沒有水銀漫溢位來,始皇的棺槨將攜帶著整座地宮的秘密重新陷入沉寂,直到再一次冒失的闖入者發現前一批人的傑作。
也許,那將是很久以後了。
一塊乾淨的帕子遞到他面前,歐陽少恭眉目含笑地看著他:“擦一擦,還是我幫你擦?”
陵越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