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默默地對自己說。在身體接受詛咒變成嬰兒的那一刻,他便隱隱的察覺到,他已經沒有所謂未來了。
至於他,或者說其他和他同樣的彩虹之子,仍然苟且存活在這世界上的原因,也不過是因為那該死的自尊,而不願意……
他不願意……
似乎有輕輕的嘆息在耳邊響起,威爾帝在突然的失重中驚訝的睜大眼睛,望進一片泛著瀲灩金色的湖光裡。
“這才只是個開始。”明明是稚嫩清冽的少年聲音,卻讓他莫名感到一陣安心,那初窺秘密所帶來的濃重絕望彷彿成了暖光下鋪就的薄雪,漸漸消弭無蹤。
“——不會讓你變成那個樣子的,威爾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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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識移動著的筆尖停了下來,威爾帝垂下眼睛,煩躁的看了一眼當思緒不在自己控制範圍之內時、隨手塗畫在原本實驗材料上的無意義符號。
雖然有理性在壓制著,但是沒有想到,自己已經……心煩意亂到這種程度了麼?
哼,還真是狼狽啊。
二頭身的奇怪嬰兒抓了抓一頭亂糟糟的青綠色頭髮,終於還是放棄了要在這種情況下勉強自己繼續原先還興味十足的研究專案的想法,小巧的身體向後一靠,壓抑著某種糟糕情緒的雙眼透過鏡片,投向了虛無的空中。
儘管潛意識裡一直想要逃避自己真正會如此狼狽不堪的原因,但是在確切的冷靜下來之後,他也沒辦法再說服自己回覆到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他原先,並不畏懼著死亡的。畢竟,作為一個以追求極致的真理為目標的瘋狂科學家,他每時每刻都在與死亡擦肩而過,甚至還在略微期待死亡那一刻帶來的微妙感受。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在實驗之外注意到自己本身,到了現在,竟然還會為已經隱約預料到了的、彩虹之子的結局而驚慌失措呢?
雷之彩虹之子微微挑起嘴角,為回憶裡純粹的快樂而露出了一個與往日總是帶著些許冷意和嘲諷的表情不同的——一個完全愉悅的微笑。
最初在網上相遇的時候,他本來以為那個名不見經傳的研究者也不過是個埋頭於書海的死板學者,並對那個人所寫的評述不屑一顧,所幸,過了幾天之後,抱著“休息時間隨便看點什麼消遣一番”的心情,他點開了那個署名為“蒼夜”這樣奇怪名字的精短論述。
——他到現在還在感謝當初那個隨意的決定,讓他沒有錯過一個可以與他暢快討論這個世界上常人難以理解的理念的朋友。
儘管在實際見了面之後,他才知道那個傢伙只不過是一個還沒成年的小鬼,也才知道,為自己命名為“蒼夜”的少年,身上揹負著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枷鎖。
能在身上流淌著初代Vongola首領的血液、自從出生就被嚴密監視、未來命運幾乎是無可辯駁的與這個西西里島流傳百年、榮耀與腐朽共同積澱的黑手黨家族緊緊束縛在一起——這樣的壓力下,還能夠專注狂熱的從事研究的人,大概也只有那個少年了吧?
純粹,溫和,包容,在某種程度上還帶著毫不退縮的固執——想起某次在關於如何處理一個實驗細節處的激烈爭執,威爾帝毫不客氣的嗤笑出聲。
但是,也是一個非常貼心的朋友。
是澤田最先提出要檢查和細究他的身體的——雖然帶著些微被侵犯隱私的不悅和某種難以啟齒的惱羞成怒,威爾帝還是對自己進行了細緻到血液和皮下組織的檢查——某些問題,也因此被暴露了出來。
回憶在觸及到一些自己下意識避開的問題時,自主自發的停了下來。他咬牙切齒的瞪視著虛空中的某處,把它想象成導致“世界上最強的七人”變成現在這幅鬼樣子的詛咒——
夠了……他什麼時候也這麼幼稚了?!真以為自己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嬰兒麼?
威爾帝苦惱的揉了揉眉心,從特製的座椅上跳了下來,走到被澤田隨隨便便扔在實驗室裡的手提箱前。
輸入密碼,開啟——那個混蛋小鬼生日八進位制的原始碼轉換,還是那麼惡趣味……
身材被縮水了的科學家拿起那按照型別整齊整理好的、或是列印或是手寫的材料,一頁頁快速的翻看著。
那絕對不是倉促間可以收集整理出來的材料,讓他不由自主柔和了面部表情,而那間或出現的清俊雋永的熟悉字型,更是緩和了始終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煩悶。
——在這個孤獨的世界上,有一個如此理解你、這樣關心你的人,還在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