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墨繪的煙柳載著薄雪,風一過,滿城如夢。
箏絃歌喉時隱時傳,迎候的都是高官貴胄,沒有一個百姓,倒是一些偏僻的街角,劉協能見到被驅趕走的佝僂身影。
四世三公顯赫身家的袁術,發著夢統治的揚州?
壽春沒有皇宮,袁術也沒來得及去修皇宮,袁術的忠義侯府邸懸著大紅的燈籠,從門口到裡邊,柱子、門頭、樹木都裹了錦帛,看進去很深都有綿延不斷挑著紗燈的丫鬟,地上更鋪了織造精良的長長地毯,一有樹梢頭的細雪落上去,馬上就有跪在雪地裡的下人用衣袖撣開。
袁術來請劉協下車,劉協卻一步也不想踏進侯府去。
“愛卿這裡沒有官府行館嗎?朕可以去行館暫居。”
袁術在車下笑道:“稟皇上,行館破舊,早已不堪住人,皇上可是覺得臣這裡太寒酸?”
寒酸?許都長樂宮都沒拿錦帛包過樹。
劉協嘆氣,走出輦車,袁術又沒準備下人,張開雙臂站在車旁。
劉協很想坐回去,又拿不定袁術會有什麼反應?
要是董卓,會爬上車把他抱下去——前提是他那時候很小,至於現在?可能會上車把他拖下去,然後入內罰跪。
要是曹操,會客客氣氣地再三相請,劉協需要用到的人和物,必然一樣都不會缺,劉協要是不領情,一會就打得血肉橫飛地來教育他。
袁術……
不想才到地方就見識新“包養人”的脾氣,劉協選了折衷的辦法,自己蹲下點身,探手扶住邊緣,蹦下來。
那一身的玉珠、玉佩“叮叮噹噹”撞得脆響——
袁術一步,將劉協拉到他懷裡去,然後從旁邊人手裡接了一件狐裘披風,將劉協裹進去。
“壽春冷,皇上小心受風。”
似是十分愛護劉協,拿手臂擁著劉協向裡走。
劉協掙兩掙,袁術手下用勁,劉協肩膀生疼,被半擁半拖地弄進忠義侯府,跨過門檻時匆匆回頭,見孫策和白衣的孫權也在眾臣中一起向門前來,才略微安心了點。
到了裡頭,袁術的家眷跪了滿院,膝下都放著錦墊,點了幾百盞燈臺的廳堂裡已經備下了盛宴。
不像迎接聖駕的,只像打贏了勝仗慶功的,雖然事實如此,竟連面子都不屑去做。
將劉協“送”到後面一處院子裡,裡邊一堆和其他下人服色不同的人等著。
袁術道:“皇上,臣去更衣,一會來接皇上去接風洗塵。”
不等劉協說話,又對旁邊下人道:“好生伺候皇上!敢有半點不仔細,決不輕饒!”
下人們跪地應了,袁術笑眯眯地把劉協看了看,也不跪,甩著手就去了。
劉協瞪眼,袁術這叫不拘小節?還是從裡子到面子都只把皇帝當別人送來的厚禮啊?
陰冷的空氣吸進鼻腔,一個噴嚏打出來,下人們也一個都不等劉協“平身”,全部站起來,一些拉扯著他進屋,一些散開忙碌,也沒一個問他這個皇帝。
沐浴、更衣,還喝了一碗暖身的藥粥,袁術來請。
一見劉協,袁術就笑:“伯符說皇上年歲和他弟弟孫權相差無幾,臣按孫權身量叫人備置了衣物,還真合適。”
玄色的衣服,深紅的織紋,羊脂玉簪和玉佩組,紅銅臥獸半冠。
不用袁術說出口,劉協知道自己在袁術眼裡就是無數的珍寶打造的一個“人”,是器物,非活物。
接著,袁術拉他出去炫耀給人看。
“恭喜主公!賀喜主公!與曹操首戰告捷!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徐州三郡!”
“那曹孟德機關算盡,還要拿他老父之死大做文章,才得了徐州,豈知佔據不過兩年,便要拱手送與我家主公,真真可笑!”
“他拿三郡給了主公,是否還要拿另三郡給冀州袁紹?若是我們明年再次發兵,他又要拿什麼來議和呢?”
有人道:“曹操還剩什麼?連天子都……”
向上一看,小皇帝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只撩著袖子取菜餚吃。
說話的人大膽起來:“要是我說,不如把兗州也送了!哈哈哈哈!”
“主公只消讓他做個縣令,省的他今年送、明年送,這分著份送豈不麻煩!”
“哈哈哈哈哈!說的是!還當曹操是個多大的人物,學著董卓挾天子以令諸侯,董卓還有長安可退,他卻只能送了……哈哈哈哈哈哈!”
高聲慶賀者有一半,欲言又止者有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