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忽道:“臣先退下。”
劉協陡然閉上嘴,看過去,曹丕卻依照著臣禮躬身後退,眼睛瞧著地上,打算退出去。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曹操沒有動作的時候,襄陽府裡對他們兩人而言就像是一塊與世隔絕的桃源,沒有爾虞我詐,沒有敵我對立,甚至沒有君臣之別。
劉協本來以為還有很多時間,呂布來得太突然,他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曹丕,也根本沒想過見到之後,該怎麼辦?
所以曹丕的試探,劉協只能顧左右言他。
曹丕並非粗人一個,試探不果,便放棄了,劉協那時候絕對是鬆了口氣的感覺。
一定會開口,只是現在還沒想好。
所以即使假裝成沒有問題的樣子親密無間,甚至故意嫌棄藥苦,變相的向曹丕……算是撒嬌吧!想從側面安慰曹丕。
可又怎麼安慰得了。
此刻,曹丕把他自己放在了臣子?甚至敵方俘虜的位置上,躬身後退,這麼一個動作,就已經讓劉協明白過來,他的迴避,已經又一次傷害了曹丕。
魏文帝是魏文帝,眼前的曹丕根本就不是什麼魏文帝,再有滿腹的野心,他也還只是一個陷在初戀裡的十幾歲少年罷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劉協比曹丕成熟得多,顧慮得也太多了。
在曹丕退至門邊時,劉協道:“子桓,留下。”
先從信任開始。
至少有一點,劉協可以確定——不想再失去曹丕一次,不管是任何意義上的。
曹丕立即便站住了,雖然慣於隱忍,沒有把眼睛向劉協看過來,但劉協知道,曹丕此時還沒有把他的面具戴上。
“魏延雖有奇謀,敢於冒險,可是畢竟戰陣閱歷不足,經驗尚淺,奉先,你既然來了,城中兵馬自然由你統率,魏延從旁協助,休要擔心朕,郡府位於城中腹地,又背靠峴山,城門不失、城池不破,朕何來危險?況且,朕身邊還有子桓在,速去統兵守城。”
呂布試圖留在劉協身邊,但說到詞窮,劉協還是快刀斬亂麻地把他給駁了,只得領命而去。
呂布一走,屋裡屋外靜下來。
劉協歪著頭把站在門邊不曾動過的曹丕定定看著。
呂布走得急,門上的棉簾子被鉤到了雕花上,院中的落雪紛紛,門裡的燻爐不曾受風,一道青煙筆直地升騰至散。
曹丕站在門裡,和劉協之間隔著燻爐,他袖著手,頭略略垂著,好像沒有注意到呂布已經離開了一會,像個華貴的擺設,安靜地存在於屋內。
劉協知道不說清楚是不行了,即便他還沒有想清楚,至少也得讓曹丕知道他還沒想清楚。
起身走過去,劉協才剛剛伸出手,曹丕已經把攏著的兩手放開,好像知道劉協要做什麼,任由劉協穿過他的腰際,抱住他。
劉協靠在曹丕肩頭等了一會,感覺到曹丕回擁的臂力後,心情安定了好多。
“子桓,朕都告訴你,所有……一絲一毫絕不隱瞞……包括朕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再見到你,即使期盼已久……”
上元節,被一個老黃門和幾杯酒逼得想就此了斷,卻在見到曹丕後,決定賭一把,賭曹丕的感情。
那時候,劉協眼裡的曹丕還是個工具。
“朕沒想到,子桓真的……會說拋就拋,你父親勢力如此大,不出意外,天下會改姓曹,而你,遲早位臨九五。”
劉協又一次提到這話,這次曹丕沒有反駁。
南方四州,荊、益、揚、交,各自為政,一盤散沙,沒有一個能夠凝聚的人物,曹操勢必各個擊破。
事實上歷史也就是如此演繹的,孫劉聯盟最終覆滅,不是聯盟的不夠牢固,而是……必然!若是南方也像北方一樣,統一為一國,大概還有翻盤的機會,以一、二州之地對抗,或有天險可憑,想要攻伐,卻是螳臂擋車、蚍蜉撼樹。
曹丕又怎麼會不明白?真不明白,也就不需要萬般隱忍,戰戰兢兢度日,學他那幾個缺筋的弟弟一樣揮霍青春便好。
劉協悶著臉道:“朕那時候沒對你言明打算,是知道……你仍有野心,而朕……卻沒有半點要收拾江山的打算,若是告訴你,朕想借漢中入蜀,從此龜縮不出,你會願意隨朕南下嗎?”
張飛的一刀,關羽的一拳,沒打死曹丕,只把那一道豎立了幾十年的心牆打垮了一半。
“一半?”
劉協語無倫次,甚至語序顛倒不清,亂七八糟的敘述裡,曹丕一直聽著,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