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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部分

聽話小孩的曹丕,這年才十八歲。

護送著各國王室貴戚,終於回了許都。

劉協置下儀仗,帶百官在許都西門迎接。

煌煌盛日,威儀無兩。

百姓圍觀面帶喜氣,達官貴戚們也都笑容滿面,唯有劉協滿心苦澀,強做笑顏。

曹丕長高了,百步之外下馬走來,身形愈見成熟,別時的稚氣似乎已經褪了個乾淨,穿著甲冑異常挺拔,唯一不變的,就是臉上溫厚謙和的笑容,把秋日的暖意掛在了眼角眉梢,哪裡有一絲半點暴虐的影子,看得兩邊百姓止不住嗡嗡地竊竊私語:外族人瞎說咱們武威侯!謠傳!絕對是謠傳!

曹丕三次叩首,行了全禮,把擔心著的一些臣子的心情撫慰妥帖下來,也把華蓋下的君王急到幾乎破功。

最後一拜,一雙指骨修長帶薄繭的手擋在胳膊下,不著力地一握。

曹丕抬起眼,劉協啟口,一時間卻說不出光面堂皇的話,極勉強地笑一下。

朝陽的斜暉映入冕旒下的眼瞳裡,將裡邊放著的種種心情折射分明。

受過傷嗎?傷得重嗎?風吹日曬,北地苦寒,兩個人一同受著,終究一步步的走近,又再相見了。

不是得不到曹丕的訊息,擦破了皮曹丕也會附信給劉協知道,但劉協總想親口問問,親耳聽聽——草原上的風雪,戈壁裡的風沙,有多苦?每每神思遠去千里,感覺出的,真同你承受過的一般無二嗎?

長年累月馬背上的生活,還要在遠離家鄉的地方與敵人爾虞我詐兵鋒相對,憑著一腔思念真能撐下來麼?

一撐三年啊……

片片絹帛上殘留的味道,那麼淺,那麼淡,連深切地體味一下尚且不能,又如何在夢裡共騎?

哪怕執手同行是一天天、一月月越來越殷切的願望,也只能遙遙地,放開……

“愛卿取蒙州,設長史府,功垂千秋,不愧為我大漢棟樑!”

簡簡單單一句話,幾乎用掉了劉協全身力氣。

肩又寬了,風光之下,有人羨慕,有人嫉妒,又有誰看到被磨礪得倍加粗糙的面板,留下了道道傷痕的雙手?

非是劍傷,長久緊握馬韁留下的痕跡——

曹丕啊曹丕,終究離比肩而立又近了!

劉協壓不住,到底滾了淚水出來,很想舊話重提:不出去帶兵了,好麼?

可悲的是理智慣居高位,這種時候,竟然還清醒地知道哪些話不能說。

哽了脖子,劉協再也說不出其他場面話來。

想說的不能說,要說的不想說,場面凝滯於君臣二人彼此交匯的視線中。

馬匹踏起的微塵在列列飄蕩的旌旗間飛揚,第一場秋雨帶來的寒意瀰漫於本該燥熱的人群中,只因為那位萬民傾心的年輕帝王眼底藏不下去的悲傷,無聲的,盪開了漣漪。

曹丕險些失態,眼眶剛紅,諸葛亮在旁輕聲道:“皇上,還要接見諸國王室,是不是……”

劉協抬袖子擦了那顆水珠子,笑道:“朕失儀了。”叫過荀彧,“文若,你去安排,今晚宮裡備下盛宴為子桓和貴賓們接風,讓大家先歇息一下,晚上赴宴吧!”

荀彧看劉協和曹丕回過氣來,躬身道:“臣領旨。”

曹操稱病,沒跟著劉協來迎。

曹丕爬得越高,曹操就必須越發疏遠曹丕。

只可憐曹丕好幾年才回來,老孃想必是見不上了。

劉協登車前邀曹丕同乘,曹丕不敢僭越,策馬行於輦車旁,一路上忍到內傷,才沒直勾勾盯著車內的劉協。

苦味滿嘴,心裡卻溢位甜蜜的感覺,百結都不足以形容此時的心情。

再也不是關山萬里,朔雲飛渡才能企及的距離,只有這一、二丈,空氣裡都散放著無以名狀的味道,像初春時草原上開出的第一朵花,像戈壁石頭縫隙裡清亮的一彎泉水,不論之前才經歷過多少乾渴疲憊,一時間身心全都放鬆下來,情不自禁地就只想笑一笑。

曹丕班師之前,劉協已讓諸葛亮為曹丕選址造府。

現在的許都,比起曹操最初建立朝廷時又大了數倍,這次為容納西域各國王室所建的府邸就足足有過去的半個許都大,養好了這些人,等絲路重新開啟,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當初在荊州募得的新兵,在回到許都後就發往司隸實行軍屯,三年下來,荒僻淒涼的司隸校尉已成千裡沃野,南接益州,成了大漢糧倉,也幸好軍屯見效很快,去年的春旱才沒有餓反了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