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來精的臺吉眼珠子一滾就知道這小姑娘是為何而哭了,這四物湯是最為普通的養身湯,不存在喝不起一說,只怕是悉心照料、用心養育的人已經不在,而如今無人來疼,感嘆物是人非之下才如此的吧。又聽著小主子問話,趕緊躬身說了句,“奴才想起四物湯已經可以喝了,不想勾起這姑娘的舊念,奴才這就讓人端來。”
小六點了點頭,只說了句,“這點子湯不值當那幾滴眼淚,林姑娘若是喜愛,我這日日都可以多燉上一盅,讓人送了來。”
臺吉對著石抹擠了擠眼,笑著說道,“我們這的四物湯可不比外頭,不然著滿是藥味的東西怎會讓小主子只喝了口就一直沒有間斷過?這位薛姑娘也嚐嚐看吧,只是別說……”說著還朝正喝著*茶的主子小心翼翼地努了努嘴,打了個眼色。
薛寶釵是進過宮的,雖是被撂了牌,也算的上是開了眼界的,不曾聽聞這小爺的具體來歷,但觀其說話時氣度,用膳時的舉止,底下奴才的表現,還有這些個看似普通樸實,卻比這府裡任何東西難得千萬倍的物件。心細如髮絲的她也稍稍地揣測個一二出來,並不吱聲,只做不知,轉動了下手裡捧著的玉碗,輕撫著碗璧,露出兩個小酒窩,笑著點了點頭。
石抹瞧著捧上來的幾碗四物湯,翠玉豆糕,金絲酥雀,先將金絲酥雀捧了碟給小主子,低哄了句,“六爺,嚐點這個吧,剛令人新做了出來的,您今兒個吃的也太少了。”
“不要這個,只要那個”,石抹看了眼小主子手指之物,有些哭笑不得,也不敢惹惱小主子,只依言上了來,才往後退去。
寶釵思忖了會,抿嘴一笑,“這兒的早點可比府裡的精緻多了,昨兒個寶兄弟就吩咐了大廚房凡是撿拿手的來,就眼巴巴地趕來了,說這是六哥兒來府裡頭一天,定要讓您覺著府裡好,住久些。還說自己嘴拙,怕您不喜,且昨日剛見面就多有得罪,便找來我們姐妹倆作為說客,陪個不是,早知這兒的更讓人眼饞,別說寶玉來邀,我也得來見識見識的。”
小六擱下勺子,不曾言語,直到茶水遞來,淨了口,又用帕子遮了遮嘴,待人彎腰退下,站起了身,才說了句,“不值得再來說道了,只是當時有些奇怪,一時半會地反應不過來,但肖似女子這種話真不能說了,四哥說了這不是什麼好話,誰說拿誰。”
拿手挑開簾子看了眼外頭開始刺目的日光,轉身對著臺吉吩咐了幾聲,才鬆開手,又看著寶玉,暖暖一笑,在對方呆滯的目光下,“我也不曾於外人交往,也不知如何交往,家裡頭規矩又太重,額娘一年都只能在節慶上見著面,只哥哥待我最親,但也最嚴。至於吃食上的,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區別,在這兒還尚好,規矩少了,依舊是熱菜熱碟地捧上來。原先若沒有個小廚房,還真看著就沒胃口,沒和四哥住一塊兒時,他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今兒個吃了什麼,吃了多少?’不信回頭我去見了四哥,定又是這問話了。”
這時寶玉看著黛玉拿帕子半掩著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半碗四物湯後,方才走了過來,嘻嘻一笑,“六哥兒不生氣便好,我還愁了一晚上沒睡好覺,只怕你惱了我。寶姐姐的哥哥人稱呆霸王,雖說會拿些新鮮的物件來討巧,但若要管妹妹問候吃飯用度,倒也不曾會有了。我上頭本有個哥哥,可惜很早就沒了,不然也是個好學問的,賈蘭就是他的遺腹子,昨兒個你還瞧見過的。只是他極愛讀書,是準備考功名的,不太與我們混一起。”
黛玉聽著這話,只微微蹙了蹙眉,接過端來漱口的茶水,側身並掩住水流吐了出來。本以為會有一杯茶上來,端上來的卻是一杯花草茶,抿嘴一笑,捧入手中,緩緩飲用著。臺吉瞧了眼林姑娘,垂眸低聲說了句,“小主子生過一場大病,後來就一直在調養,連茶水都是忌諱的,所以喝的一直都是香片或者花草,這些味道清香且沒力勁,不傷身。”
而沉思片刻的小六,眼眸亮了亮,點頭道:“他倒是個端方君子,極為知書達理,連眼珠子都不會錯一下的。將來若是能考取功名,朝為官後,定是個清官。”
寶玉頓時沉下臉,背過身,甩甩袖子,吐出句,“是迂腐才對,若是讀了那些四書五經、聖人之言,就能當官,即便是個好官,也是唯唯諾諾,滿嘴之乎者也,長篇大論之後,究竟要表達什麼也依舊沒有人能聽懂。吩咐下人上街碗酒釀圓子,都要將人說暈了,還不曾邁出大門一步。”
小六攔住臺吉與石抹,只壓聲說了句,“我一日不曾點破身份,他們就可隨意一日。”黛玉的眼珠子雖然在晃動著,但依舊側臉抿嘴,只寶釵上前戳了下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