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還是不對。
那名女性的手慢慢離開他的身體,清晰的思維又從他的腦中被緩緩抽離。
不對!
快點想!
快啊!
為什麼會是男性?
那天早上被他打傷的人真的是個男性嗎?
女性?
誰?
認定錯誤!
認定?
為什麼?
我在想什麼?
我……
為什麼,在這裡?
我……
為什麼,要離開家?
和鰥居的父親一起生活的日子,是他掙扎了十幾年才擺脫的惡夢。
母親去世的時候,哥哥和兩個姐姐已經快十歲了。當時他還是個嬰兒,所以早已想不起來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只從兄姐那裡聽說母親很漂亮,很溫柔,很愛逗他們玩。據說那時候的父親也很和藹,即使最嚴厲的也只是為了被他們打破的碗大罵他們一頓,然後晚上偷偷塞給他們一人一顆糖。
母親的葬禮過後,父親就變了。他嚴厲得可怕,幾乎不近人情,只要他們犯一點錯誤他就會高高地揚起巴掌或笤帚,把他們的小脊背和小屁股打得又紅又腫。
父親要求他們每一件事都必須做到最好,錯誤是捱打的理由,做得好但不是最好還是捱打的理由。第一名就是第一名,並列第一照樣逃不過一頓毒打。
父親要求他們努力努力再努力,他們就學習學習再學習。他們沒有朋友,沒有能向之訴苦的人,他們變得越來越淡漠,即使是兄弟姊妹之間都異常沉默寡言。
每當看見父親那雙粗糙而青筋暴露的強壯的手,每當看見房門背後似乎在隨時待命的笤帚,他的心中就像岩漿一樣沸騰著強烈的恨意。他想他總有一天要長大,他要長得比父親更高更強壯!到那個時候,他會像他踹自己一樣用力地踹他,抓住父親衰老的手臂惡狠狠地把他推出門外,扔無數笤帚砸在他身上,把他從這個遮風避雨的家裡趕出去!
幾年後,兩個姐姐考上大學,離開了家。
又過了一年,哥哥考上大專,也離開了。
家裡只剩下他和父親兩個人,父親的脾氣變得比以前更加暴躁,對他比哥哥姐姐更嚴格,就算他走路時沒有挺胸抬頭也會招致拳打腳踢。他覺得自己是一架機器,一架隨著父親的心意粗暴地製造出來的機器,他甚至已經無法分辨這世上是否有“自己”這個人,也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沒腦子的木偶。
家裡比以前更冰更冷,燒得再熱的爐子也溫暖不了他的心。
那名女性轉身要離開,他伸出僵直的手指,從後面拉住了她的衣帶。
思維,又慢慢清晰起來。
“別走……”
她的臉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有點為難似地微微笑了。
“有人讓我來協助你,但你這麼抓住我的話,永遠也到不了目的地。”
的確,當他清醒的時候,他對目的地的感應就慢慢變淡了,可在迷迷糊糊的時候,他根本不需要感應就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就像他和父親。
父親強壯的手緊緊地拉著孩子們奔跑,然而他的目的地卻只屬於他自己。他看不見自己的目標,看到自己的路也不能走,只有跟著父親的腳步跌跌撞撞地前行卻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哪裡去。
雛鷹終會一飛沖天,他直到狠狠地甩脫父親的手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夢想。儘管他為此付出了看不見灌木遮蔽下危險沼澤的代價,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在往哪裡走,為什麼要這樣走。
十五歲的生日,是他第一次反抗父親。
他不想考大學,他想上職業高中或者中專,這樣就可以早一點離開這個讓他窒息的家。
當然,奢望著一門四狀元的父親是不會同意的,他巨大的怒吼聲像要掀翻房頂一般震耳欲聾,手裡的笤帚有節奏地按照一定的軌跡揮舞著,隨著他說話時的極短停頓用力抽在他身上。
他看著父親,忽然覺得很奇怪。以前他要看見父親的臉就總要仰起頭才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他已經不需要再仰頭看他了,從微微的仰視,到平視,而現在,是俯視。
父親不知何時已變得比他還矮,曾經充滿肌肉的粗壯手臂變得鬆弛無力,笤帚打在身上不再像小時候一樣疼痛難耐。他已有很久不再用巴掌和拳頭,如果不依靠手中的武器,他還能有什麼武器傷害他?
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