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白頭到老,不離不棄?三生三世,我等了你三生三世……”
他的表情痛苦且哀怨,沒有半點矯揉造作的成分,真情流露到極點。
門外的修遠瞪大了眼睛。百年後,這句質問重新回到耳邊,對他的心造成致命的衝擊。
“可為什麼,你要背叛我?你要給我穿心一劍?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你刺穿它,難道你──不疼麼?”
修遠目光迷濛起來,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這句話,雖然他沒當著眾人說,但被關進洗孽塔時,他嘶吼無數遍,一邊吼一邊哭,明明知道他聽不見,明明知道只有自己一個人了,他還是忍不住瘋狂而悲慟地控訴。
天寒眉頭緊鎖,嗓子卻出奇地暖和:“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傷害你,我禽獸不如!”不知他是假裝入戲,還是真的自責,言行舉止,都虔誠得一塌糊塗,“你看,我現在不是來找你了嗎?我不做那狗屁神仙了!我只要你,我只愛你,修遠,能不能,原諒我……”說著,緩緩向前伸出手。
魔面露兇惡,又淚流滿面:“真的麼?這次你不是騙我?你知道我有多恨你?!恨不得抽你的筋拔你的皮!就是如此,也遠遠抵不了你欠我的。”
“是的,我背叛了你,應當受到懲罰,修遠,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毫無怨言。我知道你的悲,你的痛,你的恨,但也明白你的愛比這所有都要重,都要深。”男人一字一句,說得艱難,說得孤單,說得苦楚,“背叛你,我死有餘辜,在臨死之前,我想再抱你一次,行麼?讓我抱抱你,我摯愛的,修遠……”
魔淚水氾濫,幾乎站立不起,顫抖著嘴唇看著那人一步步向他走來。千言萬語,都化作兩人目光間的痴纏。
終於將他擁入懷裡,天寒一聲嘆息,目光陡然轉利,手掌按向他的背心,喝道:“塵歸塵,土歸土,去!”
魔一聲狂叫,那叫聲悽慘至極:“你騙了我,你騙了我!我這麼愛你,為什麼?為什麼?!!”慘叫震耳欲聾,似要摧毀一切,天荒地老,也經久不息。那怒沖天,那恨沖天,唯愛,粉碎得,無聲無息……
與此同時,魔之幻境,咯咯作響,分崩離析……
只剩一人,站在那承滿記憶的廢墟里。
天寒抱著受傷的少年從容不迫地走了出來。他像是沒看見他臉上掛著淚,沒體會到他的感同身受,以就事論事的口氣道:“魔已消滅,不會再危害人間。”
“雖然他殺的全是負心之人,但對與錯,上天自有定論。並不是由一個魔來裁決。”他面色冷漠,“你應該將自己的心魔扼殺在洗孽塔中,而不是放它一條生路。如果你當斷則斷,師弟也不會失去雙眼了。”言罷向村外走去,不再看他一眼。
修遠半晌才動了動,然後俯身,伸手捧起一捧廢墟。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了上面,暈開了,溼透了這灰燼了的美麗夢魘。
他彷彿覺得,剛才那人殺死的,不是魔,而是自己。其實他就是那個魔,魔就是他。他熬不過情傷的卑鄙,熬不過劍尖的無情,便將魔和自身分離,以求回到暫時的寧靜。而這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最終,他嚐到了屈辱,得到了報應。
他慢慢往回走,滿腦子都是那個人殺魔時的逢場作戲。那麼不經意之間,甚至連他都深信不疑,而轉個面,就是滅頂。天衣無縫的計策,無懈可擊的欺騙,讓人歎為觀止。
想來,那個時候的兵敗如山倒,也是必然的。誰叫謊言是如此的甜蜜,就算是穿腸毒藥也甘願含在嘴裡。
他突然感到寒冷無比。彷彿靈魂被抽空了去。
“師弟,不要哭,總有一天,二師兄會治好你。”
可董安還是哭個不停:“你騙我,師兄你騙我,我已經瞎了,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大師兄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要害我?!”
“那不是大師兄做的。”天寒耐心地解釋,“而是他偽裝成大師兄,你別誤會。”
“是他,就是他!”董安突然撐起身,掙扎著嘶喊起來,“那個賤人,他化作灰我也認得!你不要狡辯,你們都不要狡辯!”他的神色極為可怕,配上瞎眼,更讓人難以直視,“總有一天,我會血債血償!只要傷害我的人,皆不得好死!”
“二師兄,不要離開我,我只剩下你了……”少年將頭埋在男人懷裡,不住嗚咽。
第18章
門外,修遠的臉色一片淒涼。
雖然不是他下的手,但畢竟和他脫不了干係,他無法辯解,只能承受。
瞎了眼,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