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4部分

你可以蓋著變暗,我不能變亮。

剩下三分之一的水,幾乎沿著我的脖子,全餵給了T恤喝。

該死的,每個大字都有我半條手臂長!阿密用平常畫畫的顏料,這次不在我房間,但在客廳大剌剌地寫了十二個字!不只牆壁被塗鴉成一塌糊塗,整個客廳都面目全非,沙發被割爛了、茶几東歪西倒;阿密的畫有些被折斷、有些被狠狠地割破了,尤其是那幅章魚纏著女孩的畫,半人半章魚的怪獸完全被割爛,變成坑坑巴巴的洞,壓根兒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我將水杯擱在桌上。

呆滯地步出廚房,穿過突然變成障礙賽道的客廳,只為了接近那些字。

我幾乎貼上牆壁才停下,然後伸手摸那些字,字完全乾涸了,肯定寫上去已不少時間。

我知道這不是三月前妻派人來做的,而是阿密的毀滅性大破壞……

我不過躺在醫院一段時間,阿密竟然將我們的家破壞至此……一陣無法抑止的寒涼從背脊直卷而上,令我頭皮發麻。我記得我在醫院那段時間,睜眼看見的都是艾莉兒,而且她的情緒非常穩定,絲毫看不出異樣,那男人對我笑得比棉花糖還甜……但他的內心竟然是這般驚濤駭浪嗎?在那無風無浪的海面之下已捲起了漩渦,只是沒在我面前顯露而已?

那男人肯定是非常恨、非常恨著那瘋女人,恨到非殺她不可的吧?

我被刺傷住院,讓他的恨意加劇,復仇慾望像火山爆發般一湧而上,但這股龐大的恨意沒有浮出水面……我幻想就在一或兩天之前,三月站在客廳中央、跟我同一個位置,看著牆壁上突然出現的字,然後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沾滿顏料的手,看了一會兒,鬆手,畫筆掉到地上了。他神色呆滯平靜地走去廁所,把自己的手洗乾淨,然後背起他的運動袋,彷彿看不見地跨過一件又一件東歪西倒的東西,乘車去醫院,然後讓艾莉兒出來,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我的病床邊……

我收起貼在顏料上的手,環抱雙臂。

我突然重新認識到多重人格症,阿密的暴力傾向有多可怕,之前見識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我憑什麼認為自己有資格當他們的醫生?我又是憑什麼決定誰可以消失、誰可以留下?

為什麼我沒發現要他們再接觸Larine、他的夢魘需要多大勇氣?而一直以來又造成多大的壓力?隨著開庭正面交鋒的時間越來越近,他的心理崩潰就越來越嚴重,已崩裂得快不成樣子了,阿密快不能控制自己,而三月快壓制不了阿密……三月想要逃開,阿密從沒放棄復仇,越察覺Larine的存在就越想去殺死她,兩種相反的慾望快要把那男人硬生生撕成兩邊了!

難道我要……

我要等到三月再也受不了被往事幽靈纏繞,沒日沒夜的被恐懼折磨,阿密再也無法壓下那令他痛苦難當、反覆掙扎的復仇慾望,迫使他們走投無路,只能結束這他媽的一切,真的拿一把切肉刀、或搶一把警槍去殺掉那女人時……我才懂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而什麼又是真正對三月好的嗎?

我轉身,看著被砸得亂七八糟的客廳。

定了定心神,我捲起衣袖,彎腰,開始收拾殘局……

我有一本書。

書中有一段講到一對姐妹的孩提時代,她們的房間共用一條走廊,她們常常為了晚上走廊開不開燈而吵架,妹妹要開著燈,姐姐不要。妹妹常對她說——

拿枕頭蓋到你頭上。你可以蓋著變暗,我不能變亮。

我只是不知道阿密也有看過那本書。

我只是不知道阿密一直以來有多害怕、多不願意被殺死。

他憤怒,但針對的不只是Larine。

他控訴我為什麼有這個資格、這個權力去決定誰可以留下、誰必須離開,而這一離開便是永遠死亡。他控訴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控制三月的腦袋就像魔術師玩魔術,用一塊黑布掩蓋著他們的世界,把艾莉兒給變走,下個便是他,他可能一分鐘不到就被無聲無息地關進黑箱子,死亡了。

三月跟阿密是被同一條走廊連線的兩個房間。

而我,我是站在走廊上,決定要不要關燈的人。

現在,我的手指,已摸到電燈開關了。

不只阿密希望有個了結,我也得結束這他媽的一切。

注:Hans Christian Andersen,(1836),「The Little Mermaid」

【第十四章】 In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