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李承恩把弓再在手心裡攥緊了一些:“雪陽那邊訊息如何?”
“遇上了劍聖和李復先生,一路順遂。最新過來的傳訊兵說建寧王以段氏皇子為質,安然遁走。應該是走的這邊沒錯。”楊寧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著,順手拍了拍身邊幾個天策弟子的腦袋,“弓弩拿好拿好,建寧王可不好對付。上回讓他飛了,這次真不能再丟咱們天策府的臉。”
李承恩聽著倒笑了一下,剛想轉頭說他兩句,飛濺的水花之後又有一人撥開藤蔓從山道里站出來。
他一瞬間繃緊了手臂,而後緩緩放鬆下來,低聲讓人傳話:“都放鬆。別起殺心,他能察覺。”
確切地說,從山道里出來的是兩個人。
李倓推了一把帶出來的段氏皇子,亂迸的瀑布水沾了些在臉上,他隨手抹了抹,透過水簾的縫隙,放眼往四野一望,忽然勾起唇角帶出一抹笑。
他單手拎起段氏皇子,穿過瀑布一躍而出,穩穩當當落在空地上。這裡不巧是一處凹地,四周都有高低山巒環繞,他抬眼環視一週,笑意冷淡:“不必躲躲藏藏。想要本王性命的人多了,不缺你們。”
李承恩從灌木裡直起身來。他站起來的同時各處高低錯落的岩石後草堆裡,都站起來手持勁弩的天策將士。弓弦拉滿,白羽箭蓄勢待發,和烽火臺的情境相似之極。
他和李倓隔得不很遠,大約百步的距離,恰好一射之地。
李承恩從箭囊裡緩緩提了一隻羽箭。
“王爺必不會交出皇子,束手就擒。”他一瞬不瞬地直視李倓的眼睛。李倓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這張弓,犀角為臂,蛟筋為弦,金絲纏線,力合六石之數。名喚碧血丹心,意在盡忠大唐,護佑山河。”李承恩搭箭上弦,聲音平穩,“是從前王爺歷時四載所制,送給我的禮物。我那時並無回禮,如今……”
他緩緩拉弓,雙臂之間彷彿有千萬鈞重,忽然控制不住地輕輕一顫。
李倓眨眨眼,笑了:“神凝於簇,氣貫於指,臂停嶽峙,體靜心寧,息與天地同。將軍從前教我射箭,講的道理,自己怎麼忘了?”
李承恩努力不去想多年前那個看他雨中射箭的少年,他穩住了自己的手。
“如今我回王爺一禮。”他用箭頭鎖住李倓的心臟,“這支白羽箭,是我親手所制,王爺接好。”
李倓忽然拎起手裡那個被忽略的人質:“將軍可別急,若是誤傷了這一位,可不能怪到本王頭上。”
李承恩輕輕一笑:“我效忠的是李唐。段氏的皇子,與我何干?”他眉間忽然捎帶上一抹難見的狠決,“天策弟子聽令……”
李倓眉心一跳:“你敢?”
“我敢。”
李承恩拉弓的姿勢未變分毫:“放箭。”
轉瞬之間漫天箭雨如蝗。李倓將段氏皇子往瀑布衝出來的水潭裡一扔,拔劍揮開箭矢。李承恩數著自己幾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數到第三十三聲的時候,李倓揮劍時手臂揚起得高了一些,終於有了破綻。
他終於放開弓弦。
那支箭去得太過疾速,甚至帶起了一溜殘影,隨後是飛濺的血光。
李承恩閉上眼睛。
他不用看也已經知道,那支箭偏了。
一年來無數鮮活的生命在與南詔和天一教的纏鬥中被消耗,他的心一點一點地下沉。李承恩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心冷到了足夠的程度,足夠他做一個恪盡職責誅殺亂黨的天策統領。但是他失敗了,放箭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手沒有聽從心的意志。
或者說他的心從來沒有聽從過意志。
可笑之極。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快樂啊大家!我這麼勤奮求紅花!祝沒脫團的大家早日燒死脫團的異端!(喂)祝已經脫團的大家過個好節不要被架柴火! *嗚嗚嗚嗚這場情節!這場情節我腦補了好久!結果寫得可真匆促……不過又跟難兄不謀而合照應起來了超開心!
第 44 章
(四十二)
李倓側頭看了看右肩上的箭矢。
扎得極深,箭頭的部分甚至穿透了他的肩骨。他看似隨意地抬手,折去柘木的箭尾。沒入血肉的箭簇上生有倒刺,輕易無法拔除,李倓也沒有打算給自己再新添點傷口,只是把劍換到左手。
李承恩射出的那一箭彷彿一聲號令,箭雨轉瞬間停住了,天策將士再度恢復了嚴陣以待的姿勢。李承恩收起弓箭,反手掣過長槍。
“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