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既往，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天上是有太陽，但陽光和這個城市無數個曾經的午後一樣，被濃重的霧霾阻隔，根本到達不了地面。

本來就是個多雨的城市，早上陰雨霏霏，中午好不容易出的太陽，也是毫無生機、有氣無力，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被裁剪出來的圓形大餅貼在空中，宛如五、六歲兒童最劣質的手工作業，粗糙、幼稚得可笑。

周圍大量維多利亞時代建造的高聳建築更是把這個城市藏在了眾多的陰暗之中。

至少王皓看來就是如此，他已經在這個陰暗的“霧都”城市呆了六年，每天都在陰暗的間隙間滾來滾去，求生活、求知識、求理想、求出路……

一輛倫敦標誌性交通工具紅色雙層大巴沒有任何減速從王皓身邊駛過，濺起一堆尚未乾透的泥巴，倫敦市民對這些很有處理的方法，從容不迫提早觀察，側了傘擋或跳離或穿了長靴巍然不動。

本來王皓也是會那麼做的，但今天，沒有，他只是穿了皮鞋，鞋上、褲腳上滿是泥巴汙漬，沿了老街，機械往前。

王皓遠遠就看到了那個人，在這條街道的盡頭，穿了一款簡潔貼身的褐色風衣，帶了一根米色羊絨圍巾，站在泰晤士河邊，正和一位街頭畫家笑著聊天。

那笑容比天上的太陽更為亮眼、和煦，或者說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因為在那雙眼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立刻就不見了——也許只是幻影、幻覺而已，天上的太陽再怎麼無力，也不會如變魔術般消失得如此之快。

王皓嘴角勾出一絲笑，笑意並沒有達到眼底，多麼的決絕、多麼的吝嗇、多麼的無情——而這，就是自己多年來一直追尋的——愛情！

02　無恨

MichelinStars是英國人最引以為豪的連鎖餐廳，傳說是英國飲食文化的濃縮，特別受當地人喜愛，多年發展下來，開得到處都是，此類連鎖店分星級，這泰晤士河邊就有一家最高星級的三星級連鎖店Chelsea。

那人並沒有和王皓打招呼，只是遠遠瞥了他一眼，立即從河邊起身往Chelsea門口行去。

正是下午茶時間，人不是很多，但也不少，三五成群在那吃了乾酪、烤肉或者喝著紅茶、本地濃啤酒。

王皓對這種英式Style並不接受，雖然這幾年學習下來，每年陳懷東都給了足夠的學費生活費，一學期下來甚至還有大量結餘，但他從來沒有胡亂花過，總是過了最簡樸的生活，平日都是自己燒菜煮飯，從來不下餐廳，最奢侈的活動就是參加各色AA聚會，多年來的衣物也都是從二手市場淘來，價格不會超過三英鎊。

因為，在他心裡，總有個想念——有天，我會、也必定能加倍還夠清它們！

拿到學士學位之後，王皓在繼續攻讀碩士學位的同時，把攢起來的“多餘”的生活費投入到倫敦股市，一邊開拓人脈、一邊積累實戰經驗。

現在，站在陳懷東面前，他還是一樣的簡樸，但很榮幸，除去下階段的本錢，他已經有了償還百分之八十“債務”的能力。

那人就在自己面前，王皓卻沒半點真實感，六年不見，居然沒有任何想象中的激動或渴望，只是感覺縹緲、虛幻到好像自己只是在看一張人物畫片……

一週前，王皓和六年來一樣，半年一次，準時來到倫敦的陳家分部取錢，卻被告知，下半年自己的費用還沒有被批准！

王皓腦子裡產生的第一念頭是，“債主”陳懷東可能不願意支援自己攻讀博士了？

這種情況，本來在電話裡談就可以，但那情毒已經積累了太久太久，想見想摸的滋味已經刻入骨髓深處，顧不得彥輝了，王皓開始胡亂撒潑——如果不給足夠的錢，自己就直接出現在他米國的家門口。

那人當然不願意，當即同意繼續援助。

但王皓說，這事已經嚴重影響了自己，一定要面談，否則免談！

王皓也不是第一次提這樣的要求、撒這樣的潑了——沒想到，這次，那人卻一口答應了下來。

所以——六年了，終於可以再次見到！

只是，王皓沒想到，當兩人各點了份熱飲，自己回過神，開始熱情、熱切地表述了一番“還債計劃”之後，對方卻冷冷開口：“這不是債務，要還？抱歉，無法接受。”

節衣縮食、拼命攢錢準備早日“還債”六年，得到的竟然就是這樣一句——王皓的手垂落到桌下，忍不住捏緊手裡叉子，毫不鋒利的叉子被擠入到了血肉之中，渾然未覺、一捏再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