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琪向前探頭,前額抵上了虞師爺的大腿。他心裡沒想什麼,可是不由自主的要長嘆。強行嚥下那一聲嘆息,他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和虞師爺睡一覺。
單是睡覺,沒別的意思。就算有了別的意思,他也下不去手。他在戴黎民那裡是吃過苦頭的,永遠記得屁股開花的滋味。他可不忍心讓師爺也遭這種罪,再說師爺萬一真是因此暴怒了,他也沒有把握哄好對方。
他倒是願意忍受痛楚,可是師爺又不能夠。
師爺一輩子沒經過這方面的“舒服”,一想到這裡,唐安琪就心疼他。
虞師爺不知道唐安琪的心事,他一邊用手指梳理著唐安琪的短髮,一邊有一搭無一搭的說道:“一會兒我們擬個單子,出來一趟,回家總得帶些年貨,而且得多帶,把誰落下都不好。”
唐安琪打疊精神起了床,洗漱過後和虞師爺又出了門。他給虞太太買了擦臉用的雪花膏,梳頭用的桂花油,各種零七八碎的小玩意兒;給孫寶山買了一套修理工具以及成箱的三炮臺香菸;給吳耀祖買了時新小說和一輛飛利浦腳踏車。買完之後自己想了想,又給孫寶山也添了一輛,順手還給彩霞扯了一塊印度綢。
這些東西樣數不多,然而想要盡數運回長安縣,那就頗有難度。幸而唐安琪如今在天津衛也是有朋友的人,這時一個電話打出去,便託人聯絡上了火車站。而在啟程回家那天,這些沉重傢什被人抬上火車,放置在專門開闢出來的大包廂中,絲毫沒有受到磕碰。
而在此同時,虞師爺看中一處房屋,在上火車前把定金付了——就是那所位置很好、然而房屋老舊的宅院。
“先前的人家在那宅子裡住了八年,太太養了三兒兩女,先生連升五級,現在進了外交部,舉家遷去南邊了。”他對唐安琪說道:“這是座福宅,況且也不是很舊。”
唐安琪不感興趣,坐在包廂床上犯懶,雙手籠在衣袖裡,偷偷攥著一隻鹿頭牌打火機。
如此一路順順利利的到了長安縣,孫寶山提前接到訊息,這時就趕到車站迎接。吳耀祖本來沒打算來,可是前幾天偶然在街上遇到孫寶山,兩人含著敵意交談幾句,他不慎得知了旅座歸來的日期,事後自己思忖一番,覺得不來不好,所以只得也帶人出現在了車站。
火車停下,最先下車的是小毛子,招呼勤務兵上去向下抬禮物,隨即唐安琪一大步跳了下來,對著面前二人拍拍打打:“兩位團長,好久不見,都可好啊?”
孫寶山看他裝模作樣,十分不忿,吳耀祖則是一板一眼的答道:“多謝旅座關懷,旅座一路辛苦了。”
這時,虞師爺也走下來了。
虞師爺站在唐安琪身後,格外留意的看了吳耀祖一眼。吳耀祖有所察覺,抬眼望去,正是和虞師爺對視一瞬。
來到長安縣這麼久,天天聽唐安琪滿口“師爺”,此刻儘管無人介紹,但吳耀祖下意識的做出斷定——就是他了!
虞師爺微笑著一點頭:“吳團長。”
然後他向吳耀祖伸出一隻手:“在下虞清桑。”
吳耀祖連忙握住他的手搖了搖,知道這人不是旅長,勝似旅長,無論如何不能怠慢:“虞師爺。”
虞師爺收回手笑道:“你也叫我師爺?”
吳耀祖答道:“隨著旅座稱呼,可是失禮了?”
虞師爺搖頭答道:“不,吳團長隨意稱呼,沒有關係。”
正當此時,唐安琪忽然用力推了虞師爺一下:“天冷,快上車吧!”
唐安琪知道虞師爺喜歡英雄偉人,如果沒有英雄偉人,他會自行製造。譬如自己——虞師爺把自己從一名落難少爺,製造成了盤踞一方的唐旅長。
所以他不想讓虞師爺和吳耀祖建立友情。吳耀祖顯然是比自己更像旅長,萬一師爺看上了吳耀祖,那才叫糟糕。所以趁著他們還沒有勾搭上,唐安琪像一陣風一樣,把虞師爺吹進汽車裡去了。
唐安琪像攆老婆似的,把虞師爺押回家中交給了虞太太;然後出去把院門一關,他讓勤務兵把小說和腳踏車送去吳宅。勤務兵不會騎車,將小說捆在車後座上,一路推著車走了。
趁著天亮,他打算再去趟旅部,給孫寶山送禮,順帶著逗他取樂。
小毛子和同伴一起努力,把腳踏車綁在了汽車頂上,然後開車把唐安琪送去了旅部。孫寶山在車站等了許久,冷得要命,結果眾人下車之後都不怎麼搭理他,他賭氣回了來,一個人對著火鍋涮羊肉吃。正是吃的滿頭大汗,唐安琪來了。
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