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方才花重明還只當他是隻長翅膀的大老虎,可湊近一看,那暗紅色的鬼臉卻如腐肉一般猙獰扭曲,獠牙從下顎呲出,幾乎伸到墨綠色閃著幽光的巨眼之前,讓人看著心驚膽戰。
“逐鹿……你就是逐鹿?”
花重明緩緩將手放在窮奇還在滴血的獠牙之上,冰冷的觸感從五指一直傳到心間,竟讓他一點點冷靜下來:“九百年了,你居然一點都沒變。”
窮奇大驚失色,不禁往後退了一步,但又突然看出他眼中完全沒有逐鹿的桀驁不馴,這才發覺自己被一個不過二十多歲的凡人耍了,窮奇惱羞成怒,揮起利爪向花重明撲來。
白澤早已亂了方寸,揮刀斬斷地上那截浮腫的手臂,剛想拉花重明逃開,卻被一股強大的氣流衝了出去,狠狠撞在雕花的石柱之上。
“重明……”
驟然一道火光劃破晦暗的冷雨,野獸嘶啞的怒吼迴盪在天地之間,窮奇定睛一看,只見那火光之中衝出一隻咆哮的麒麟,利爪如風直直向他揮來。
見這麼兩隻龐然大物在雨中肉搏,宮裡的太監丫頭一個個嚇得面色慘白,杵在原地挪不出半步,紛紛被突然刺出的手臂拽下地面,慘叫聲頓時比雷雨還要響亮。
“重明,快走!檮杌覺醒了,快走啊!”白澤的聲音很快被驟雨吞沒,窮奇的邪火與麒麟烈焰匯成一道屏障,將他遠遠隔在障外,半步也靠近不得。偏偏這時地面裂開一道長縫,狂風呼嘯之中,一道青色的閃電驟然從麒麟面前劃過,只聽一聲哀嚎響徹天地,麒麟角應聲而斷,伴著猙獰的烈焰直甩在白澤面前。
完了完了,九百年前的噩夢又重新降落人間。
白澤腳下一軟跌坐在地,身上的傷口還在不住的滴血,順著地面的裂縫緩緩了下去。
那裂縫彷彿是張嗜血的巨口一般,竟狠狠將白澤受傷的手臂吸了進去,傷口被撕扯的更大,鮮血噴薄而出,墜入黢黑的泥土便沒了蹤影,地下寄居的活物漸漸燥動起來,更加貪婪的將獠牙刺進白澤手上的血管,似乎要將他身上所有的血吸得一滴不剩。
“饕餮……”白澤拼命將手抽了回來,顧不得管那凜然的傷痕,起身就要朝邪火蔓延的屏障跑去,誰知剛跑了兩步,面前便出現一團腐肉般的怪物,一張沒有五官的怪臉死死貼著白澤,讓他幾乎沒有喘息的餘地。
是混沌,四大凶獸都覺醒了,那當年被逐鹿封印的其他怪物也一定即將登臨。
“白澤,合作吧,逐鹿的靈力可以分給你一些。”
檮杌鐵青色的長毛被麒麟血染的殷紅,他緩緩從火牆中走了過來,醜陋的人面似乎是在笑:“只有你知道他的弱點。”
“他是我的人,就算死也要死在我一個人手裡,你們算什麼東西?”
檮杌猙獰的面孔扭曲成一團,他仰天長嘯一聲,揮起利爪就向白澤襲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火牆中驟然衝出一個鮮紅的身影,狠狠將他撲倒在地,用僅剩的一隻麒麟角挑起白澤甩上自己後背,回頭衝窮追不捨的窮奇咆哮一聲,便以風一般的速度消失在了雨幕中。
花重明已經體力不支,四周卻還被各種兇橫殘暴的怪物包圍的嚴嚴實實,麒麟血濺在地上,更是刺激了更多沉眠的惡獸。
“這樣下去怎麼也打不完的,白澤,你喊他們的名字。”
“沒用的,他們修為太高,即使被知道了名字也不會聽命於我。”
“好歹有用的,快喊啊!”
白澤緊緊抓住麒麟角,扯著嗓子喊了出來:“禺疆,禍鬥,九嬰,遊光,飛廉……”
也不知這樣逃了多久,兩人終於逃到了絕路,眼前是懸崖,身後是張牙舞爪的惡獸,花重明心一橫,回頭看了眼白澤,血肉模糊的一張臉好像是在笑:“其實認識你挺好的。”
“喂……餵你想幹嗎?”
眼看那正張著血盆大口的饕餮就要追到跟前,麒麟縱身一躍跳了懸崖。
山風呼呼的灌進耳朵,白澤緊緊抓著花重明不敢放手,任那傾盆的暴雨將兩人打落深谷。
“抱緊我。”
這是白澤聽到花重明說的最後一句話,一剎那千萬段過往在他腦海中一一放映,逐鹿的音容笑貌,從第一世到第九世,從苦行僧到打鐵匠,從第一次喝下孟婆湯時的肝腸寸斷到最後的麻木不仁,一直看著,一直想著,如今終於得到了,卻又馬上就要失去。
忘川河水就在耳畔清響,但白澤那被神靈拋棄的身軀卻永遠都無法踏上奈何橋,永遠無法轉世享受為人最單純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