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高悅想討好誰,也會使勁給對方戴高帽,這樣對方就不好意思生氣。他回過頭,和路德的目光對視,看見的一雙真誠的、深褐色的眼睛,想:甜言蜜語也罷、真心實意也罷,路德也算有心了。
他給路德找了個體面的臺階,慢慢地說:“其實類似的玩笑我以前跟別人也開過,但是這次是我的工作,我非常在意我的職業前程”,想了想,覺得自己發洩夠了,反過來說安慰的話:“我其實很喜歡你跟我開玩笑的,以後只要跟工作分開就好”。路德看高悅恢復過來,很高興,說:“悅,你太好了。我肯定會記住這個教訓”。
那個上午餘下的時間,路德小心翼翼地討好高悅。高悅趾高氣揚一陣,放下架子,跟路德說笑起來。路德恢復原態,說:“你對英文的瞭解太‘學者’氣。英語有很多土話、髒話,你要學起來”。高悅大感興趣:“最喜歡罵人話了,上次跟人吵架就只有兩句‘不公平’、‘不專業化’翻來覆去用”,又問:“你教我啊”。路德點頭:“沒問題,你準備先學什麼”?
高悅說:“你行嗎?先說說你知道什麼下流話吧”。路德笑了:“以前大學裡的朋友看我私下說髒話都很驚訝” 。高悅想:這點路德跟自己可真象,都是表面道貌岸然,底下男娼女盜。
此後,路德和高悅形成一個習慣,就是吵架之後、自覺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之後,會主動坐下來談心,互相心平氣和地道歉或者指出對方錯誤。這是一個很好的方式,兩個人都是理智的人,很多事情,火頭過去,經過討論,很快雲消煙滅。
透過這個過程,高悅體會到西方人嘴巴真甜,心裡有的善意和感情,嘴裡可以非常流暢地說出來。難怪西方作品裡的花花公子被塑造為可愛的形象,而中國作品裡的花花太歲一定是反角。路德在傳教者堆里長大,講究以理服人、博愛,看得書又多,和一般美國人比更是這方面的大行家。他如果拿定主意哄某人開心,說起甜言蜜語來,誰也不知道他的真實想法是什麼,對方能直接被糊暈過去。他即使生氣、有想法,表現方式也比較間接。比如高悅的某個建議對了他的心思,路德會鼓勵、誇獎。如果他無所謂,就少誇兩句。如果他反對,很少直接頂,一般是提個反建議。如果他非常反對,高悅態度又堅決,他反而又說不定會順著說、或者開始打岔。高悅跟路德熟悉了以後,很久才漸漸掌握他的思維,路德也才在高悅面前放鬆、放肆。
高悅以前一直自以為嘴巴算厲害的,但是刻薄話多、正面話少。認識路德後,說話方式有了重大改變。他以前覺得自己性格算深沉的,說話七拐八彎,跟路德一比,才明白自己透明得跟玻璃球一樣。
零和一
第二天高悅去辦公室,本來擔心別人繼續笑話他,但是安娜、亞倫見了他照樣愛理不理,山雞博士等人也各忙各的,沒人成天惦記這點破事。“吸盤”事件就算過去。
中午的時候,高悅去路德的實驗室,一起去餐車買飯。天氣不錯,陽光明媚。學校的草地、石凳、開放走廊,到處是學生坐成一圈一圈或者一對一對地聊天、吃飯、有說有笑。高悅非常喜歡這種氣氛。
他們在餐車買了東西,到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坐好。在學校的一個好處是大家比較獨立、開放,倆男的哪怕在一起摟抱,只要別太出格,沒人過多理睬。高悅和路德還沒到那個程度,不過日漸親密,開始偶爾混雜地用飯盒、水杯。
那天他們坐下才發現沒買飲料。附近有一個自動飲料機。高悅一摸兜,說:“我沒有現金了,你有嗎”?路德掏出一塊錢給高悅,說:“幫我買罐可樂”。高悅知道路德喜歡喝可樂,他自己喜歡萊普頓綠茶。他接過錢,站著不動,繼續伸手,說:“借我點錢,我也想喝東西”。路德點頭,回身從包裡拿出他的喝水杯給高悅。高悅接過來走了兩步,想想不對,回頭問他:“你給我杯子幹嘛?我還是沒錢買綠茶”?路德聳聳肩:“那裡有個水龍頭,你可以接點水喝”。
高悅“嘿嘿”一聲,扭身就往自動售貨機走。路德大叫:“回來,我再給你一元”。高悅回頭,接過錢,誇他:“你怎麼這麼聰明”?路德作苦臉狀,說:“我要是不借你錢,你肯定光買你的綠茶”。高悅哈哈大笑:“我會給你接點水來喝”。
聊天的時候,路德說:“我上中學的時候給我父親打工,把整個車庫刷一遍油漆,才掙四十元”。高悅知道美國家庭小孩幹活可以掙錢,但是對具體數目沒概念,順著路德的意思感嘆:“這麼少”。路德找到知音,大吐苦水:“你知道嗎?刷啊、刷啊,好象永遠刷不完。手痠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