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中年男女似乎是房子的主人,正站在院門口大呼小叫,激動地咒罵。
“……我早跟你說過不要收養他!他媽的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男主人衝著披頭散髮的妻子咆哮。
女人不甘示弱地推了丈夫一把:“現在說這種話有個屁用!你幹嘛不把他鎖好?”
減速開過的越野車內,亞麻色頭髮的男人朝同伴露出一個戲謔的眼色:“看來我剛剛資助的小傢伙勇氣可嘉,不是嗎。”
消防車的鳴笛聲遠遠傳來,方陣望著火光裡爭吵不休的夫妻,哼了一聲說:“好吧,我承認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但他依然是個細胳膊細腿瘦的要死的可憐蟲,我在十五歲時足有他兩個那麼大。”
“你還是沒意識到,對一個男人來說,肌肉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他的同伴說,“我喜歡那孩子的眼神,怎麼說呢……像頭野生的狼崽子。”
“得了吧隊長,去年你把‘快客’收進來時也這麼說過。”方陣不以為然地齜了齜牙,“我們又不是動物救難中心。”
里奧從路邊的一棟兩層公寓裡走出來。按照方陣給的地址,他又連夜趕回洛杉磯,找到了這處民宅。
裡面住著一家五口和兩條狗,男主人是個會計師,女主人是家庭主婦,身家清白,沒有前科,是七年前搬進來的。他們只知道搬來時房子剛蓋好沒多久,至於之前什麼情況一無所知。
里奧又接連拜訪了附近的幾戶,最後從一個老婦人口中得知,那棟房子在大概十一二年前被一場大火燒燬,原來住的一對夫妻賣掉地皮搬走,開發商重建了房屋,又賣給新客戶。
“我還記得他們姓……勞根,沒錯。勞根先生是個警察,為人比較嚴厲,但也不至於難以相處,他們夫婦沒有孩子,就從福利院收養了一個女孩,後來那小姑娘病死了,他們難過了一陣子,又收養了個男孩。”老婦人絮絮叨叨地回憶,“那是個挺漂亮的亞裔男孩,怕生,不愛說話,勞根先生說他有點兒自閉。”
里奧從口袋裡掏出合成照片,給她看上面七八歲大的亞裔男孩:“請仔細辨認一下,這是那個孩子嗎?”
老婦人眯眼看了許久:“有點像,但要更年長一點,十三四歲的模樣,氣色也沒這麼好。”
十三四歲……里奧沉思片刻,又問:“那場大火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呢,勞根先生說是電路問題。但我明明記得那天晚上他們兩夫妻在院子裡咒罵,說是收養的那個男孩燒了他們的房子。從那以後,我就再沒見過那孩子,勞根先生說他離家出走了,他們找了一陣子,後來也不了了之。”
“最後再打擾一下,您知道那孩子是他們從哪所福利院收養來的嗎?”
老婦人搖頭不知。
里奧只好謝過她,上車後用衛星地圖調出附近所有的福利院,一共三家,他決定從最近的一家查起。
方陣說他們就是在這裡遇到十五歲的殺青,如果勞根家收養的亞裔男孩就是年幼的殺青,那他為什麼要縱火燒燬養父母的房子,之前又是怎麼被收容在福利院裡的?里奧邊開車,邊默默想著。
為人嚴厲的警察養父、遮遮掩掩的失火原因、火災後莫名失蹤的養子……在看似瑣碎龐雜的資訊量裡,隱藏著關鍵性的詞句,如同最重要的那幾塊拼圖,篩選它們,找出之間的聯絡,最終拼湊出事實的真相,正是身為調查局探員的本職工作之一。
不,去他的本職工作,藉口而已!他這樣不辭辛勞地奔波,根本與工作無關,完全是私心作祟——他只是不滿足於走近殺青,想要更進一步地走進。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探訪他的過去,瞭解他的內心,他想知道那些虛假狡黠的面具是如何一層層地覆蓋對方的真實面孔,硬生生將一個柔軟單純的孩子,扭曲成滿手血腥、殺戮成性的連環殺手。
之後呢?他不止一次問自己,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麼?為此他迷惘過、矛盾過、憤怒過,也痛苦過,但如今已不再備受煎熬。是的,殺青的過去他無法介入,但未來的生活,他希望能參與其中——他花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才想通這一點,拘留所探監室裡的強暴事件不是決定因素,卻是種種感情累積到臨界點的一次爆發。
直到如今,他對殺青依然是愛恨交加:身為“里奧”的那個部分不可遏制地被吸引,沉淪於愛慾;而身為“探員”的那個部分卻從未罔顧職責,始終深懷戒備。
或許方陣說對了,我他媽就是個神經病。里奧自嘲地笑了笑,後視鏡裡映出一張略顯陰鬱的英俊面容——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