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房裡,她把錄象帶放了,坐到床上去,用毯子裹了腳,手指指樓下說:“只顧省錢,把暖氣調這麼低,比政府規定的攝氏十八度低幾度去了,明天你跟他說說。認真起來還可以去告他。”我說:“冷點也算了。暖氣往上衝的,他們自己在樓下還冷些。都是國內來的幾個人,誰還不知道誰?賺幾個錢都費盡了心機,想省幾個也不奇怪。給我我也開這麼低。”她說:“你倒好,還幫他說話。”電視劇開始了,她邊看邊說話,說到大嫂已經買了一幢房子,二十一萬,首期四萬五已經付過了,下個月就搬家。還有十六萬多的mortgage,二十五年還清。又說:“有些人很壞,總是打聽我住在哪裡。有幾次有人在學校攔住我,問我的住址和電話號碼。”我說:“都是些誰呢?”她說:“同胞啦,香港臺灣人也有,還有一次是個洋人小夥子。”我說:“誰長得水秀就有人注意,給我我也會攔住你,不奇怪。”她說:“我好怕的,沒有安全感。”我說:“現在這麼晚了,你坐在這房子裡有安全感沒有?”她說:“有。”我說:“有頭獅子說著話就撲過來了,把你一口吞了。”她說:“你不會,你是信得過的人。”我說:“又說我不會,老是說我不會我不會!這不是氣我罵我笑話我嗎?說不定哪天我偏就會了。我在心裡可真的是磨刀霍霍的,隨時準備一試鋒芒。
“我也是個人呢,是個──男人。”她目光離開電視,看我一眼,放了心說:“你不會,你嚇我的。”我又問:“上次那個人還找過你的事沒有?”她說:“打幾次電話來,我聽了是他就掛了。”我說:“他說他要報仇,笑痛人的肚子。其實呢,騙了人也不一定就是壞人,有時候騙也是因為愛上了誰才騙的。”她說:“你不知道。”又說:“你還為他說話?什麼意思!”我連忙說:“我說有時候不一定就是說的你那個時候,誰也不一定就是你。”她眼盯了電視機說:“好乖的嘴,只是誰也不是傻瓜。”我這時想找個機會表示自己對那個人的嫉妒和憤恨,有不共戴天之仇,卻苦於摸不著話頭轉這個彎。我零零碎碎說些話想繞過去,她總不太搭理。漸漸地入了戲,她說:“晃眼。”把燈熄了。我坐在椅子上,從側面去看她,只見電視機的光映在她臉上,一明一暗的閃,那認真凝神的神態又是一種風情。我心裡只想捱了她坐在床上去,下了幾次決心,只是不敢。我瞧著電視機,又偷眼去看她,心中起起伏伏。我想象著自己突然控制不住,騰空而起,獅子一樣撲過去,摟了她倒在床上,嘴裡含含糊糊說些“對不起”一類的話,雙手卻在堅決的行動。這樣想著我雙手抓緊了椅子邊,怕自己真的騰空而起。又在心裡想著真的那樣她會怎麼辦?沒有把握。我說:“關了燈增添了點什麼氣氛。”她冷冷地說:“看電視。”直到三點多鐘,電視劇放了兩集,我心裡才斷了這個念頭。內心的驕傲使我寧可沒有,也不願有任何一點勉強。快天亮的時候,看完了四集。她問:“還看不看?”我說:“隨你,你看我就看。”她說:“睡一覺起來再看,好嗎?”我說:“好。”說著昏昏沉沉站起來,回到自己的房裡。
七十一
在朦朧中我聽到有水的響聲,中間夾著一兩聲碗的碰響。我在昏睡中掙扎了好久,終於清醒過來。冬日的太陽射在對面的牆上,房間裡特別明亮。我忽然記起昨天下了雪。我看錶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就起來了。張小禾從廚房出來說:“你睡得好死!我故意弄出點響聲看你醒來沒有。麵包烤好了,牛奶也煮了,你來吃。”看她這樣的態度,我又後悔昨晚不該太老實了,那麼好的機會沒有抓住,從手邊溜走了。我在心裡安慰自己說:“機會還有。”吃著東西她說:“我忍不住又想看錄象了,我自己先看了你又再看,就亂了,乾脆碰碰碗把你吵醒。”我說:“今天你不出去玩?聖誕節呢。”她說:“到處都關了門,街上也沒幾個人,到哪裡玩去?”我說:“昨天都鬧晚了,人都睡呢。在家裡大年初一街上也沒人。”她說:“今晚你會出去吧?我自己在家裡待著。”我說:“今晚同鄉聚會,到孫則虎家裡。他太太是我們老鄉。”她又去看那隻小松鼠,說:“花生吃了,自己還會剝去殼呢。”又把松鼠抱起來塞給我,自己去房裡拿來一瓶紅藥水,往那尾巴上塗著說:“不知這尾巴還有救沒有?”我說:“別惹了一身小蟲子。”她說:“沒有,不會有,看這挺愛人就不會有。”放回去又抓了花生放了水到紙盒裡。
吃完飯我們又看電視,看完第七集我說:“我該去了,已經遲了。”張小禾說:“我也看累了,有點飽膩了。晚上再看。”我想著今天晚上又是一個機會,我怎麼樣也要壯著膽子試一試,死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