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沒有,要不要我拿我爸爸的名字賭個咒?那也不必了吧!”她說:“那你覺得我還配你不上?”我說:“正好相反,我只是覺得自己的福氣未免太大了點,真的有點受寵若驚,可又覺得不配承受。”她說:“周圍這麼些人,我看也看了,想也想了,比較也比較過了,猶豫也猶豫過了,你以為我是根木頭人吧。”我覺得氣氛太沉重了一點,開玩笑說:“知道你頭腦不是豆腐腦。”她一笑,馬上又收了笑說:“我的心也是挺高的呢,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是能接受你。開始我發現自己心裡這樣動了一動,自己也吃了一驚,他連一份正式的工作也沒有呢。可我還是往這條路走了,走著好象腳不是長在自己身上。我首先要讓自己心裡舒舒坦坦的,再說別的。人誰也可以騙,就是不能騙自己的心,是不是?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沒有後悔,再走一步我也不會後悔,沒有那麼多道理講我就是要喜歡了你,誰叫我心裡它這樣了呢,我猶豫的時候在心裡對自己說,我豁出去了,豁出去了,這樣說了好多好多遍,猶豫就沒有了。”
我心中戰慄著,手有點發抖地伸了過去,在桌子上抓了她的手,說:“告訴我你猶豫什麼?”她說:“那你自己知道。”我嘆氣說:“我好慚愧,一個男人又不能給自己心裡喜歡的女人一種安全感,讓她和別人一樣生活,一樣過一種有自信的生活。我在心裡恨自己,又沒有辦法!”她說:“你為什麼要這樣不自信?再說我又算個什麼人物呢?”我說:“畢竟你是女人,漂亮,我不是恭維你。”她說:“你也夠英俊的。”我說:“男人和女人不同,從來就不同,永遠不同。英俊對男人的意義遠不如漂亮對女人意義那麼重要。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將來還是如此,無法改變。男人更需要的是成功,成功的壓力壓得他們透不過氣來,成功在這個社會──主要就是錢。”她說:“你不要為錢而苦惱,我們也不一定要過最好的生活。”我說:“錢它不是生活就完了,還是這顆心的支點。我這麼大個人,心又有這麼高,還要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好難受的,有錢的人不會這麼窩囊。對別人我總是遮遮掩掩,但今天晚上我要告訴你這些,讓你知道我多麼軟弱。如果我對你有一點虛情假意,我不會跟你說這些,我會裝作若無其事和你說些風花雪月,但那是一種欺騙。我越是對你有一份真心,就越要說出這些話。”
我平靜地低沉地說著,她也相當沉著地聽著,在這一瞬間,我覺得她比平時成熟了許多。她笑了用輕鬆的口氣說:“你稍微不嚴肅一點好不好,有什麼了不起的事呢。你要有自信,你不是個作家嗎?”我說:“再也別說這兩個字,報紙上封了我個頭銜你也信了,慚愧人呢!這是商業社會,有誰吃你這一套!”她說:“我也想過,前面的路還有那麼漫長那麼艱難,找了一個看著還有點順眼的有錢人嫁了,什麼都解決了,這對我也並不難。有段時間我還認真考慮了這個念頭呢。見了你我改變了主意。走那條路我付的代價太大了。也許我就有了車,有了房子,到邁阿密海灘上去度假,回國去呢,別人都羨慕你找了個好主,好大的面子!可是那樣我得在心裡騙自己一輩子!和自己鬥爭一輩子!你心裡那份苦,又有誰知道?幾十年呢,這心裡怎麼過得去?剛搬來的時候教會里一個教友給我介紹了一個做生意的華人,在多倫多有四套房子呢。我心動了,我也是個食人間煙火的,去見了面,看了我又猶豫了,後退了。走了那條路我一輩子不會安心。那個教友現在還在追問我呢。”
我說:“要是他對你的味就好了。”她說:“這樣的機會呢,也不能說沒有,可你又知道他心裡是個什麼人呢?而且在機會出現之前我認識了你,這是我的幸運呢,還是不幸?我也不去想那麼多了,有了你我就夠了。”我說:“我太窮了,沒有房子連車也沒有。在這個社會,窮人總是沒有自信的。你別笑我庸俗,到今天我不敢說錢是個庸俗的東西,誰它媽說錢庸俗,我看著他自己庸俗!人活著就是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就離不開這個東西,我不敢說自己小看錢。錢它不是是錢就完了,錢它也證明一個人的能力,給一個人活著所必需的自信。對有錢人我有一種敬畏的心理,他高興了呢,他今天就僱了我,不高興呢,明天就炒了我,我是棋盤上一顆子,在他手心捏著,捏圓捏扁要看他的高興了。”
她說:“剛來都是這樣,總有一天要熬出頭的。你會的,你一定會的,你還怕熬不出頭麼?你已經熬出一點頭了。”這時我又覺得她到底還是稚嫩,把我看成個什麼人物了。她還沒有充分意識到掙錢的艱難。我還不想現在就完全打破了她這一層幻覺,內心最起碼的驕傲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