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她還睡著呢,還是去了學校。我於是感到心中一陣輕鬆,怎麼面對她可以推遲到晚上去了。下樓的時候我手無意插入口袋,裡面有一張紙,猛然記起這是醫生開的處方。我中了電似的衝下樓,跨上單車,到唐人街買了藥回來,把藥留在廚房桌子上,扯張紙寫了幾個字:“小禾,一定要按時吃藥。”又為這種親暱感到羞愧,在前面加上了一個“張”字,匆匆走了。
在地鐵車廂中我想把這件事好好想一想,從昨天到今天總是沒有想個明白。但不知怎麼一來,卻想起了那天晚上那個約克大學的博士。我怎麼也忍不住要去想象張小禾和他在一起時的情景,甚至那些難堪的細節也栩栩如生。心中突然爆發出一種巨大的無可宣洩的憤怒,那天晚上我怎麼就沒有一拳把他打下樓去!那樣一種斯文太屈委了自己!我捏緊了拳頭,覺得那拳頭聚集著無比巨大的能量,衝動著要往外釋放,張開來又攥得鐵緊,反覆幾次,猛的揮起來,一拳打在車廂的木沙發上,痛得“哎喲哎喲”的直甩手。恨那個人恨到了極點,忽然我又醒悟到自己真正恨的還是張小禾,無論如何,她就不該有那麼一段經歷,怎麼就不睜亮了眼睛看清楚了就投懷入抱,眼眶裡是夾的豆豉嗎!我蠕動著嘴唇在心裡痛罵著她,措著各種儘可能惡毒的詞兒,罵得有點厭倦了才嘆一口氣,摸一摸破了皮的手背,心中委委屈屈的停了罵。我又奇怪幾個月來自己怎麼沒有用心地去想過這件事,今天就這樣強烈地爆發了。下車的時候我又意識到自己這種心境荒唐可笑,要所有的女孩子都守身如玉等著你的光臨嗎?你自己又是什麼東西!這樣想了,那和憤怒和委屈卻仍然那樣頑強而明確。
這天我工作有點漫不經心,一份豉汁排骨燒焦了一點,想重新炒一份,看見新老闆站在旁邊,怕給他一個炒了我的口實,就盛了送過去包裝。看見司機拿去送了,心中很不安,怕顧客打電話或者找上門來,心中策劃著真這樣了可怎麼辦,今晚炒菜的只有我和阿長,總不能往他身上推。著急起來又在心裡遷怒於張小禾,再一次蠕動嘴唇罵了幾句。半個多小時過去了,居然沒有動靜,我放了心,心裡感謝著顧客的寬容。但下班以後,連自己也不理解為什麼,非常奇怪而自然地,那種憤怒倏然而逝,最明確的願望就是儘快回到家裡見到她,要快,要快!把昨天的故事再重演一遍。下了車我竭力告誡自己冷靜下來,對內心這樣猛烈的衝動感到慚愧。走在街上我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拍了幾下,痛得一跳一跳的,心中平靜了些。我把今晚要跟她說的話在心裡設計好了,至少要試探地問一聲是不是願意畢了業跟我回去?走到門口我覺得心跳得很快,於是停下來,迎著冷風站著,把衣領開啟,讓冷風灌進去,又在屋角抓了一把初春的殘雪塗在發燒的臉上。摸一摸脈博跳得比較平穩了,慢慢走上樓去。
在樓梯上我想著萬一她房裡的燈熄了可怎麼辦,心裡緊張著感到了失落。還好,燈還亮著,她還在等我。偏要和自己過不去似的,我不急著進去,先去洗個澡。我往浴池裡一站,腳心感到浴池的溫熱,知道是她剛用過的。這點溫熱給我的想象力一種明確的提示。我放了半池水,躺下去泡著,撫著赤裸的身體非常羞愧,眼睛不敢去看自己身子的某些部位,象是看了就是偷看了她。又忍不住去想象她剛才在這池裡洗澡時的體態種種,先是設想她也是這樣放了水躺在這裡,又設想她是洗的淋浴,站在那裡身子怎樣扭動,身體每一個部位在扭動時又是什麼樣子。我又一次罵自己“太卑鄙了”,但想象的翅膀卻一刻也不停止振動,我甚至屏住了呼吸,在心中把某些細節描繪得更真切一些。洗完澡我擦著身子覺得面板髮燙,手摸到冷水龍頭,猛地一擰,冰冷的水衝下來,我冷得一哆嗦。雙腿抽筋地發直,馬上把龍頭擰緊。這樣反覆幾次,覺得對自己的懲罰已經足以抵消了自己的罪過,才穿好了衣服出去。
停在她房門口我再一次想著門一開怎樣去面對她才是,萬一她昨天是一時衝動,今天思前想後又冷靜下來了呢,我熱情如火地進去了不是太可笑了嗎?又萬一她一直等我到現在,心中正熱情如火,我那麼平靜地進去了不是太令她失望了嗎?還沒有想清楚,聽到裡面有腳步聲,我敲一下門,推門進去,眼角的餘光看見她藏在門後面。我放了心。我故意不往後看,口裡說:“這麼晚還沒回來,到外面找去。”她衝過來,撞在我胸前,頭只往我懷裡鑽,說:“你把我當小孩子吧,你是故意的!”我張開手臂攬了她,她仰起臉,在我下巴上使勁摩擦,說:“知道人家在等你又把鬍子剃掉!”我說:“鬍子有什麼好!”她說:“鬍子就是好,要不怎麼要找個男的!”我笑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