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河說,除了他手邊沒有應采聲的作品之外,撿起這張也是因為,就藝術的表現來說,這張擁有應采聲所有的情緒:平靜的,憤怒的,絕望的;只要和店家說明毀壞是表現手法之一,人家也不會懷疑;標新立異的作品到處都是。
「真會耍嘴皮。」應采聲仔細端詳那畫,輕笑:「不錯,我可以少畫一張作業了。」
「沒有別的感動啊?」
「不告訴你。」
從在諮商室見到應采聲起,崔河就看得出他心情很好。但或許是他習慣藏太多事,崔河總覺得應采聲哪兒不對勁。他的確也是;當應采聲知道自己上了研所、決定來找崔河、真的見到崔河││這些都讓他開心興奮到失去對往後的思考能力。重逢的當下,應采聲真的是甚麼也不想管,甚麼也不願意管,只想直接表達對崔河的想念和喜歡。口頭上的確還是用以前的方式對待崔河,但怎能知道崔河沒有變?他早要崔河不能記得他的感情。大學沒畢業說這也太早,但應采聲因為自己的經驗,一樣害怕崔河的家庭會要他結婚。
應采聲一胡思亂想,手邊的書就會擱著,託著下巴眼神飄渺;崔河畢竟懂他習慣,還是開口問了:
「你在想甚麼?」
你還喜歡我嗎?我還能喜歡你嗎?是應采聲最想問的問題。他早在心底預演過好幾次,見到崔河該怎麼說,用甚麼樣的表情說,崔河會是甚麼樣的回答;但偏偏見到人了,就是說不出口。只是打量他,說,你一點也沒變。
崔河沒否認,說,可應采聲變了,頭髮長了,瘦了,有長高吧?雖然對男孩子不是太光榮的形容,但人漂亮了;卻也憔悴了。他又想起,對了,應采聲十八歲了。
「是啊?」應采聲不明白他為何說起年紀,便直覺回答最有關係的話題:
「我有駕照了。」
崔河笑說,已經是可以自由的年紀了。
「還沒啊,辦手機要二十……」當崔河手攬過他的腰,親上臉頰時,應采聲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你又││」他嚷崔河就是處男當太久,老愛吃人豆腐,卻沒對崔河的毛手毛腳有太大反抗。只說,崔河實在是慾求不滿,有沒有去找人討打啊?
崔河說,他倒還沒有臉去要求不認識的人扁他;不過拒絕女孩子的追求時,的確被賞過耳光。
應采聲嗤笑,說,那崔河沒跟她在一起真是意外。打下去的時候應該就對她心動了不是嗎?崔河則是以堅定無比的口吻說,這些通通要由應采聲來執行,他才會有快感。
應采聲不說話,只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別過臉去。崔河明白,只要應采聲情慾被挑起,便不愛回話,也懶得動手動腳,就等著崔河服侍;不一定每次都非得搞得血淋淋不可。失望是有點,但他從來就是順著應采聲。
當崔河打算脫衣服的時候,應采聲才開口,說話輕而慢,呼吸卻深又重。他要崔河別浪費時間脫光彼此的衣服,直接來。
這一回在崔河的印象裡,是應采聲最著急的一次;當然,他也是。
而應采聲又一次忘了他真正要問的事,最在意的事;卻又捨不得讓這種問題打斷彼此的溫存。而且都這樣了,還不算在一起嗎?但無論是不是,應采聲決定先不想了;或是說他已經漸漸沒了思考能力,對他而言現在最容易辦到的事,是喊出崔河的名字。
他老是,老是被崔河弄得暈頭轉向,一定得等結束之後,才回復理智;這也是男人方便又不方便的地方:衝動得快,清醒得也快。
應采聲推開崔河後,也沒想到要清理自己,很快整齊了衣服頭髮,以他最習慣的姿勢坐正,命令崔河把衣服穿好。最後想問的事,卻變成一句:我沒說還喜歡你。他懊惱自己的彆扭,為何過了一年還是沒有改善;卻見崔河開啟書桌抽屜,拿了甚麼,回頭遞到他手上。
「這是你給我的字條。」
應采聲永遠記得那張紙上頭寫的是「而且你不能記得,我還喜歡你」,崔河遞給他的那張卻不是如此;可那的的確確是他的字跡││紙張左側似乎是因為常常用指頭捏著的關係,加上當初又被揉成一團,部份破爛不堪,前面幾個字已經看不見了。
應采聲看著字條,久久說不出話來;當他抬起頭看著崔河,那人對他笑了,而他哭了。
記得,我還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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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河覺得兩人的相處就和一年前相同,說不出有甚麼特別改變;倒是應采聲在彼此又一次翻雲覆雨後的喘息間,掐緊崔河的手,表情不大好看地問:
「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