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今早頭一個這樣失常的,老楊司令看到報紙啊,一失手把小半缸醬瓜都給合在他那鬼靈精孫子頭上了!看來這解嚴可真把大家嚇得夠嗆啊!」「是啊,大家雖然都偷偷傳說要解嚴了,畢竟誰也沒想到竟然這麼快……」「我家裡那些大人們也都這麼講……唉呀、一聊開就忘了時間,我還得接著送報紙呢!先走啦!」「你路上小心點、慢慢騎車啊!」目送來去如風的男孩背影遠離,金倚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報紙上,有些怔怔的。真的、解嚴了嗎?那麼,這三十多年來,關於那個人、那些事,那些個問了千百次總得不到解答的種種,是不是就可以有個結果了?◇隔日一早,金倚比平常更早起床梳洗,結束固定的慢跑與練功之後便留了紙條和早點給好夢正酣的丈夫,接著驅車前往位於內湖的國光劇藝實驗學校。興許是因為這日起得絕早,直到金倚走進校園,都還可以在校內各處看見低年級的小孩子們一臉痛苦練著劈腿、跨腿,大點的孩子有的排排站著,在師傅的銳利眼神盯著下咿咿啊啊吊嗓子,也有靠牆拿頂的,一張張臉憋得都成了活關公。金倚看著這些年輕孩子練起功來那又怕拉筋疼痛又怕師傅板子的模樣,不由得想起自個兒少年時,也是如此這般在這裡苦過來的,當時的師父還要更嚴呢,講話略不敬些,輕易便是左右臉頰各捱上倆鍋貼,說是不打不成器、祖師爺不賞飯吃。偏生她娘也是學校的師傅,別的師傅打過了,回家娘還要再教訓一次,惹得全班同學都笑她是個「吃雙份兒的」。心裡想著往事,一邊和路上的敎;習師傅們有一撘沒一搭的寒暄,那些學生或有幾個認得她的,也會分神問候幾句,對此師傅們倒是睜隻眼閉隻眼。曲曲折折來到教職員宿舍其中一戶門前,金倚知道,依她拜訪物件的輩分,早已不需要日日早起盯著學生練功,但畢竟是吃戲飯的,多年的功夫那是片刻不曾荒廢過。此時僅管學校外頭,臺北城的一天才剛剛開始,但這屋子的主人肯定早已練完晨功,現在想必正在聽她珍藏的那些老唱盤呢。果不其然,剛開門呢,屋裡便傳來譚鑫培的《空城計》:「……評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東西征南北剿博古通今……」隱約還有人低低和著的聲音,金倚聞聲一笑,大跨步邁進屋裡道:「媽,今天解嚴啦,那件事您可不能不給我說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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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嚴時說不得、問不得的事兒那麼多,倚哥兒你咋就非提這事不可?」老唱盤已經暫時關了,高齡七十六歲的金蘭妲老太太責怪起女兒來,中氣十足,一點不顯老態。雖說眼下滿是皺紋的臉早已看不出當年被稱作「陸光之花」的名角模樣,身子骨倒還很硬朗。「誰讓您每次都拿戒嚴當理由搪塞我呢?」金倚上次被母親如此責備,已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了,但想到說好說歹、硬磨軟耗了一個早上,好不容易才說服母親放下心給她說當年的往事,便覺得縱要她此刻再被師傅打個雙份兒,也是值的。「吶、先從爸說起吧?他長得個什麼樣子?您可還有留照片?」「哪還有什麼照片?縱有,白色恐怖那幾年也都扔了。」「扔了!怎麼、連一張都沒偷藏起來?」「都是些惹麻煩的玩意兒,藏那勞什子要做啥?」金蘭妲啐了金倚一口,道:「真那麼想知道,你自個兒照照鏡子不就得了,我也省得在這說些有的沒的。」說著便作勢起身,金倚忙打躬作揖,撒嬌地拉著金蘭妲重又坐回搖椅上。「哎、是倚哥兒小孩子不懂事,可我想知道的不只是爸的事嘛!」金倚笑道:「那幾年在大陸到底出了什麼事,求您給我說一說吧!」「你這亂來的性子,天知道是像著哪個!」佯怒說完這句話,金蘭妲盯著金倚半晌,方悠悠道:「好吧,你既想聽,我就給你說說……」作家的話:大家好、這裡是仰觀。(揮手)抱歉這章除了過場人物外都沒有男孩子,更不要說BL的成分了,下一章開始會進入正式故事,也就是蘭妲的回憶,到時主角才會正式出場。請和我一樣覺得沒有男孩子有點無聊的大家忍耐一下。另外這是個以京劇為主題的故事,有時候某些名詞可能會讓人看不太懂,但考慮到閱讀時的版面整齊,我沒有特別製作註解,如果大家閱讀時有什麼名詞看不懂的話請隨時留言提出沒有關係。那麼、希望大家會喜歡這個故事。
《劇說》第二章 早軸子《小放牛》
有道是臨陣磨槍,不亮也光,不知是蘭妲天資聰穎,抑或重喬這霸王果真懼內、不得不教好,這麼一天趕鴨子上架地學下來,晚上堂會《機房訓子》竟也唱得略略有個樣子。甚至還有幾個夫人太太看蘭妲小小人兒,倒長得機伶可愛,讓她得了幾聲好去,待下得戲來,東家老太太更讓人送了些糕餅糖果過來,說是怕她小孩兒家整天練習,給餓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