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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他這話一出口,屠二才頓時就變了顏色。──不為別的,他這人生平最是見不得有人比他招好要巧,若在外頭搭班兒也就勉強罷了,換了在屠家班裡頭,平日憑其它角兒再怎樣紅得發紫,也只能唱唱中軸、大軸,壓軸總得讓他。

偏生馬白麵不知他還有這性兒,就是知道了怕也不怎麼顧忌,這一上來就淨點些旦角戲。這下可讓屠二才是滿心的不高興:若說先前請安時沒先讓他,還能算得上是無心之舉;此時如此,卻豈非存了心要他沒臉?

無奈馬白麵畢竟是出錢的主兒,又是自個兒說好了隨便他點戲,此時屠二才心底雖把馬家十八代祖宗都罵盡了,卻也總不好將東家點的戲全回了去,故此也只能強笑道:「都說馬老闆是行家,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點的都是好戲中的好戲!這個只是……」

「只是什麼?」馬白麵叱吒商場十數年,一向說風就是雨,此刻見屠二才竟說出個「但是」來,不由眯細了一雙小眼睛,臉上也略顯出不悅之色。

屠二才見他如此,肚裡原先備妥了滿腹的話,此刻倒先吞了大半回去,只小心翼翼,委婉道:「……只是咱們唱戲的,祖師爺傳下規矩,有戲大家演,有飯得大夥兒吃,絕不能偏重了哪個角兒。如今若淨唱些旦角戲,不只其他角兒得餓肚子,就是旦角心裡也難免不好過……」說著偷覷了馬白麵一眼,見他神色尚稱平靜,方又接著往下說:「就這般,我想是不是再添上幾齣《珠簾寨》、《連環套》、《四郎探母》,好讓班裡人人都表現一回,您看怎麼樣?」

馬白麵沉吟半晌,皺眉道:「這《珠簾寨》、《連環套》開打起來,倒也熱鬧好看,還行!可《四郎探母》就未免忒悶了些,只有《過關》、《巡營》兩段,上回在江司令家看個上海班子唱戲,有四郎帶令箭、寶劍翻吊毛,勉勉強強還算是有點兒意思。只是太難些,不是人人做得來,屠老闆您今年少說也有五十了吧,這個歲數還讓您來這些個花招,小弟心裡著實過意不去……」

雖這麼說,話裡的意思卻是再明顯不過。屠家班眾人一聽這話,不由得全在暗地裡替屠二才捏了把冷汗──那「吊毛」雖僅是讓演員跳起來憑空翻身,再以背脊著地,只要日常練功沒偷懶,對哪個角兒都算不上什麼難事,可卻偏生加了令箭!

須知令箭是插在頸後的玩意兒,要這樣翻吊毛,落地時難免碰著,何況帶著寶劍,更不好平衡,因此一般唱老生的若去楊四郎,在《過關》、《巡營》二折均不帶令箭、寶劍──哪敢帶呀?萬一弄個不好,摔了是小事,就怕在臺上出彩,慢說面子上不好看,本是要掙臉面的,反倒丟臉,何必呢?更別說若是運氣差點兒,折了頸子,那這輩子可就算完了!

然而屠二才一方面是剛剛違了東家的意思,不好一再拒絕,二來約摸也是有些想逞能要好,就是如此難事,竟也滿口應承下來。如此又你來我往地客套了好一會兒,才算把這幾日的劇碼給談定了。

馬白麵隨手將戲單交還屠二才,便讓林大爺給屠家班一行人安排住所。說來可笑,堂堂一個大老闆,起先竟提議讓幾個旦角住進馬家女眷們住的院子,弄得場面一下難看已極。還虧了林大爺是個辦事辦老的,見眾人神色不對,忙站出來提醒道:「老爺,屬下知道您這是一片愛才之意,只是盧先生和張先生在戲臺上唱的雖是女人,臺下說到底還是男兒身,住進女眷院中多有不便,何況有一位還是屠老闆的如夫人,再說,小姐幾日內就要出嫁,這訊息萬一傳出去……」

「啊唷、您瞧我這記性!」馬白麵聽林大爺如此說,這才發覺自個兒方才說錯了話,忙一拍半禿的腦袋瓜子,乾笑道:「既是如此,林管家你就把他們同其他幾個班子一起,安排進客房休息吧!可千萬得小心伺候著,不能怠慢了人家,明白嗎?」

林大爺見如此說,方放下心來,自是連聲答應著,將屠家班眾人讓進客房裡去。馬家是大宅子,說是客房,實則是一落一落的小宅院,各有各的院門,關上了就與別處互不相干。門裡從廳堂、廚房、衛浴到倉庫是應有盡有,更有一處空地供戲班子練功,可說自成一處天地了。屠家班雖看不起馬白麵,見了這客居之處,卻也不得不感嘆起馬家的周到來。

這院落雖說周全,看來倒像馬家安置賓客帶來的大批侍從、下人所用,齊全雖齊全,可畢竟還是以能多住人為主的。大屋進門中間就是廳堂,後頭是飯廳、廚房,東西兩廂各有一列四個房間,雖無法一人一間房,可湊合著擠擠,畢竟還是夠住的。

當夜眾人商議定了,由屠二才同翠翎一間房,屠大娘仍在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