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麗華死死地攥著手中的錦帕,心中有著濃郁悲憤,像是要噴湧出來似的,但是她到底還是深深地撥出了一口氣,在後宮浸染了這許多年,或許旁的學不來,但是不動聲色沒有誰是學不會的。
她只是忽然就想起了成靖之,那個只喜歡她一雙眉眼的成靖之,只喜歡她梳著墮馬髻的成靖之,那個喜歡把自己整日整夜關在清園裡的成靖之……
她是真的恨。
多少年,她渴望著他能夠對自己真誠一些,哪怕就這麼一次,哪怕就一點點,但是就在臨死前,他都不曾對自己真誠一點。
不是不知道自己只是個替身罷了,也不是不知道那清園只是一個活死人墓罷了,也更加知道他心裡早早葬著別人,他是可憐的,是惹人憐的,但是到底也是他辜負了自己。
若不是因為自己的這幅眉眼,若不是因為兒子的那副眉眼,今時今日這江山又如何會是兒子的?
她們孃兒倆也怕早做了旁人的刀下鬼了。
……
那個女人所棄之不用的,她卻趨之若鶩,終其一生都不曾得到過。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那個女人的影子,所以她也一直安分守己得很,在這份安分下,她小心翼翼地埋葬著自己的一顆心,她將自己修煉成最適合這後宮生存的一種狀態,越知道如何取悅他,也越在後宮如魚得水,她也越是悉心保養自己的這一副眉眼。
她瞧不起越來越工於心計的自己,而他呢?從來都只沉浸在自己的傷痛裡,更多的時候他不像是個權掌天下的九五之尊,也不像是個坐擁六宮的風流帝王,他更像是一個早年喪妻、一生落魄的痴情漢子。
她不甚懂詩文,卻也知道他最愛的一首詞叫《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忽然想起這首詞,她對著銅鏡,一眨不眨打量著裡面的容顏,那個時候,她會想起這首詞。
她不知道清園的夜會是個什麼模樣,但是她卻知道,成靖之必定睡不好,怕又坐在窗前,一筆一筆寫著這首詞。
秦律的安魂湯做的越來越多,日日都要朝清園送去呢,她不是不知。
他的身子越來越虛,她也不是不知,倒也真有些塵滿面、鬢如霜的模樣了,她瞧著他越發枯槁的容顏,心裡竟然會有絲絲的興奮,那是報復,也是求不得的恨。
再後來,他的身子虛透了,連冊封太子的大典都去不了,她瞧著他一日一日迅速憔悴下去,她又是心驚,又是期待。
……
說起來,他們都不是最初的模樣,當年長江南岸的卓遠亭怕也早蒙了塵,所以她從來不求他愛上自己,但求他能對自己真誠。
但是他呢……
孫麗華的眼睛升騰起些許水霧。
自從成靖之駕崩之後,她便也不愛惜這幅容顏了,也懶得塗脂抹粉,她衰老的迅速,尤其是那一雙妙目,如今眼角都佈滿了細細密密的紋,每日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容顏一日一日地衰敗下去,她竟覺得心情越來越好。
對於這張臉,她沒有一絲絲的留戀。
說到底,是得不到,求不來,所以恨。
而如今,她的兒子,就在做她曾經渴望成靖之做的事情,他正在認認真真地對待一個女人,用溫柔,用霸道,也用真誠。
她卻覺得心裡熬熬煎煎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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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終其一生都得不到的,那個丫頭卻就這樣輕易得到。
如何能順得下這口氣?
她已然輸了,卻也不願意看到還有誰能夠贏得那勝利,在這個冷得透水的後宮中,沒有誰可以這樣幸福,以前沒有,現在也不該有,絕對不該有。
她甚至覺得所有後宮的女人都要終其一生落寞枯萎,為她的痛苦做陪葬。
如今,這樣昭然若揭的幸福像把最冷硬的匕首深深剜著她的心。
一個影子皇后,一個落寞母親。
兒子終於也厭惡了這樣滿身毒瘤的自己。
……
彩英瞧著孫麗華的模樣,心中不由得嘆了口氣,萬歲爺當真是任性,太后讓他封陳巧云為妃,到底是太后親自調教出來的人,人自然是不差的,太后也明擺著是要陳巧雲做他的賢內助,萬歲爺應了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