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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他撲在他的胸前,大哭起來。可是,他的眼裡沒有淚水,它已經乾涸了。

他趴在父親的胸口,他已經聽不到心臟跳動的那種節奏了。他看到他的眉毛上和很長很長的鬍子上,都結著一層沙粒和血漬凝在一起的冰碴。

“爸爸!”

“爸——爸!”

爸爸再也不會醒來了,他那粗啞而慈祥的聲音,再也不會從他的嘴裡發出來了。這張雙唇厚厚的嘴,曾經無數次的含過那根沒有菸嘴的竹相煙管,如今那煙管失落在沙漠上,上面結滿了一層潔白的雪粒。

小司馬把那根菸管摸了過來,把上面結下的雪花揩掉,又把那個用夜光石雕成的菸嘴,小心地安裝在煙管上,然後把這根菸管仍然放在父親平時放煙管的那隻口袋裡面。

“爸爸啊,……”

虛弱的身體加上過度的悲痛,使他又昏迷了過去。

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

那馬蹄在結過冰的沙地上發出的聲音格外乾脆,就象無數石子互相撞擊發出來的聲音一樣。

小司馬被重新驚醒過來。他睜開眼睛一看,一個披黑色披風的人,正跨在一匹黑馬上,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群黑馬隊的人,在他身邊圍攏著。

“把這些屍體統統拉走!”

啊,這聲音他是熟悉的,這是馬四疙瘩的聲音:“車隊來了嗎?車子越多越好!把屍體趕快運出去,上面已經派來了大員,要在這裡舉行高臺戰役祝捷大會,馬三爺也要趕來的!要快,要快搬,快運!”

馬四疙瘩叫了一通以後,藉著東方透過雲彩邊射下來的晨曦,小司馬看到,從一叢梭梭的後面,黑馬隊正押著一大溜沙漠裡的大軲轆車,慢慢地向這邊移動著,移動著。

“快!快!”

黑馬隊的人在沙漠上催促著。

不久,在大軲轆車停下的地方,就傳來了一陣鐵鍬敲打凍土的聲音和“呼騰”“呼騰”把屍體扔到大軲轆車上的聲音。

“快!別磨磨蹭蹭的,這麼大冷的天,要老子陪伴著你們在這挨凍哪?”

在黑馬隊不斷的叱罵下,裝屍體的駱駝車,漸漸地,向小司馬的身邊靠近著。

這一次可要被活活埋葬了!要和這成千上萬的屍體葬在一起了!

小司馬恐懼地望著一輛又一輛大軲轆車向他身邊移動著,望著那比他個頭還高的大輪子,慢慢地在這片血染的沙漠上碾過。

這時,他聽到幾個趕車的農民的聲音,“都是和咱一樣的窮人哪!”

“都是好人,從四川那邊過來的。”

“都是硬漢子,沒投降的都給馬刀砍死了!”

“上天沒長眼,好人不得好報,可憐啊!”

“東門上還掛了一個人頭,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的,把頭砍了下來,嘴還張著!”

“那就是董軍長的頭,那人可好啦,說話和和氣氣,一點官架子沒有,前幾天還到我家去和我嘮嗑了半天呢!”

“別看他的頭已經掛上東門示眾,昨天黑裡有人還聽到他在城門樓上大叫:‘同志們,報仇啊!’嚇得城樓下站崗的幾個馬家,扔下槍就跑了!”

“不要說活!媽的,老子算倒了八輩子的黴!好事攤不著,在這冰窟窿扒死屍,倒找上老子了!快,你們蘑菇什麼,“也想死在這裡是不是?”

在黑馬隊的叱罵聲中,一輛大軲轆車在小司馬的頭旁邊停了下來,小司馬嚇得趕緊閉上了眼睛。

這時只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都凍了,都凍了,凍得死死的!”

下面是一個小孩的聲音:“我把鎬頭帶來了,刨吧!”

那個蒼老的聲音又說:“好,刨吧!不刨搬不動!”

話音歇了不大一會,只聽“呼通”一聲,那掄起的鎬頭就在小司馬的頭旁邊刨了下去。小司馬馬上感到頭被震了一下,接著,沙粒和冰碴就在他的臉上濺落下來。

“呼通!”

又一下,這次是在離他的頭更近的地方刨了一鎬,沙粒和冰碴崩了他滿滿一身。

“快點!快點!”

這時馬四疙瘩騎著他那匹黑馬繞了過來:“老頭,給我快刨!快!”

他那黑馬的蹄子,就踩在小司馬的胸膛旁邊。小司馬偷偷睜開眼睛望去,只見一片拖到馬鐙旁邊的黑色披鳳下,一隻穿著馬靴的大腳上,沾的全是黑淋淋的幹血。

“老頭,好好幹!這高臺城,又落在馬三爺的馬蹄子下面啦,等著過好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