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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著天上緩緩滑過的探照燈光柱。在光柱和雲的交介面上,時常可見一些熟悉的神似的臉孔,有的像自己的女人,有的像那個大嗓門的上尉,有的像肥頭大耳的油大麻子,還有的像敦厚親切的老鄉。老屌不敢閉上眼睛,一閉眼就殺聲四起,血肉橫飛,又會親歷一遍這血與火的煎熬。半夜的戰場靜靜的,沒有風,沒有蟬鳴,沒有狗叫,只有傷員的呻吟。黑暗裡偶爾傳來一兩聲清脆的冷槍,老屌心裡就會打個冷戰,老天爺,不知道又是哪個倒黴的人成了陰間的鬼。

後半夜的時候,老屌突然想起了老鄉的那把梳子。他清楚地記得,老鄉每次都是把它放在那個藍色小挎包裡,老鄉曾經用它給自己梳頭,開始的時候老屌很不自在,大閨女家才用這個梳頭哩!可後來就習慣了,那隻骯髒的梳子滑過頭皮時的感覺就像是女人給自己抓癢,又像老孃曾經撫摸自己腦袋的手,正是這種感覺讓自己能夠有勇氣跨出戰壕,拎起鋼槍。他開始坐不住了,身上熱了起來,看周圍的人都睡了,就悄悄地出了戰壕。黑夜下的河顯得特別陰森恐怖,那裡面似乎有無數的幽魂。他壯著膽子溜到河邊,跳過河灘上的鐵絲網和障礙物,看看四周沒人,就脫得赤條條地遊了過去。河面和夜色一樣漆黑,五月夜間的河水還是有些冰冷,把老屌凍得呲牙咧嘴,雞雞縮成了團。他不敢把頭扎進河裡,生怕看見下面那些腫脹的屍體,弄不好還被鬼抓住腳。終於游到了對岸,只一會兒,老屌就摸到了半截身子的老鄉。他還是靜靜地躺在那裡,已經僵得硬梆梆的,像是三九天忘了收進房裡的白菜。老屌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個挎包,開啟來,拿出了那把梳子,摸了摸居然完好無損,在這麼黑的夜裡,它仍發著晶亮的光。鬼子的探照燈晃了過來,老屌忙貓腰把包繫牢在身上,振了振精神就遊了回來。

河邊的哨兵早就看到這個光腚漢子來往於河的兩岸,原本以為是個奸細,望遠鏡裡看到他拿了個東西回來,就湊過來拉他上了岸,興奮地問道:“偷了啥好貨回來?”老屌已經冷得說不出話來,把梳子拿給他們看,自己哆哆嗦嗦地穿回衣服。

“弟兄的?”哨兵問道。

“俺老鄉的。”

“估計是他老婆給的吧?”

“俺老鄉還沒老婆。”

老鄉沒娶過老婆。三十大幾的人,十幾歲出頭就打仗,每個隊伍復員回家的承諾都扯了蛋。聽王八講,老鄉在打淞滬戰役的時候和一個村姑混了幾宿,啥名啥姓都不曉得,後來鬼子屠了那個村,人畜不留,老鄉就一直揣著這把梳子。老屌想起老鄉的話,“要是熟一點的就留著,尋思著啥時候給人家裡捎回去”,可老屌連他的家在哪裡都不知道,老鄉說的駐馬店對他來說是個遙不可及的地方,在出門當國軍前,除了去上幫子村翠兒孃家,自己從沒出過板子村方圓一二十里的地界。

從陳村撤退之後,老屌所在的5連加上3連、4連和1連,總共還剩下100多人,被統編成一個連分配給了37軍406團。這個團是被打殘的幾支部隊湊起來的,既不滿員,也不知道下一步的任務,而且多是口音雜亂的新兵蛋子,一眼望去盡是驚惶的眼神和單薄的身體。人高馬大的老屌因其傳奇般的殺人經歷和戰鬥經驗,竟然成了老兵之一,加之他與人人敬重的老鄉曾經生死一場,團部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軍官補充,決定就地解決,勉強同意提拔老屌做了新連隊的副連長,軍銜先空著。由於他們光榮地完成了陳村防衛的任務,團部的軍官們想借此提提氣,給這支萎靡不振的部隊立個榜樣,於是通知連隊,準備舉行一個授勳儀式。

老屌在眾人或信任或懷疑或羨慕的目光中接受團長授勳。他有些手足無措,也不太明白自己為啥能被別上這塊小鐵牌子?對面的這個長官身形魁梧,一臉麻子,一雙三角眼中透出刀子一樣銳利的目光,嘴角像鐵閘一樣緊閉著,要不是他方才說話了,會讓人覺得那兩塊嘴唇片子原本就長在一塊兒的。

麻子團長向戰士們高高舉起了勳章,大家眼睛立刻齊刷刷地看著這枚閃光的物件了,就像看著政府賑災隊下鄉時手裡的饅頭,又彷彿那玩意兒是金子做的,轉手就能換來大洋。這個前所未有的殊榮讓老屌誠惶誠恐,既不敢拒絕,也不敢痛快接受,當勳章掛到他胸前,冰涼的別針已經刺入他的皮肉時才醒過來。老屌發懵之際忘了喊疼,團長也不知深淺,竟然把他胸前一層皮肉也別了進去。老屌正想用手去揪,見麻子團長已經在給他敬禮表示祝賀了,忙忍著痛慌亂地舉起手回敬,那動作和神情活像一隻賣藝的猴子得到了主人的半塊乾糧,惹得戰友們大笑,團長的臉上也掠過一絲笑意。突然,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