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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原本這溫家茶食店整個都是她丈夫孫大郎的產業,她嫁到孫家時,還享過兩年的富貴。可惜丈夫好賭,把整片宅店都抵當掉後,一次喝醉回來,摔下虹橋淹死了。只丟下這三間續蓋的小房,一塊田地,兩個幼子。

那樣的丈夫,死了自然是好事,她一個人,雖然辛苦些,至少清靜安穩。唯一讓她氣難順的是餑哥。

餑哥並非她親生,是孫大郎前妻所生。這孩子雖然自小老實聽話,並沒有什麼大不是,但無論如何,看著都不討喜。尤其丈夫死後,他啞了一樣,極少開口說話,常拿眼睛直愣愣盯著人看,盯得人渾身不自在。尹氏盲了以後,聽什麼都格外響,只要聽到他的動靜,甚至只是呼吸的聲氣,她心底不由自主就會騰起一股火。不過就算四鄰不議論,她自己也知道做人之理,並不讓這火隨意燒出來。

這些年,母子之間,還算相安。尤其是當著外人的面時,他們母子會一起做出彼此親善的樣兒來。這從沒教過、練過,自然而然就是這般默契。這一點上,餑哥比圓兒更像她親生的。

真正讓她操心的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孫圓。這孩子只比餑哥小一歲,卻比餑哥伶俐得多,但可能是自小過於寵了,做事拈輕怕重,心氣又高。去上學,不守規矩,被攆了回來。跟人學做生意,又吃不得苦,東一燈,西一燭,到哪兒都亮不久。已經年滿二十歲,卻還四處晃盪,連個正經營生都沒有……

“娘!”尹氏正坐著煩惱孫圓,就聽到孫圓叫。這孩子連聲音都滑溜溜、穩不住。

她忙問:“你不是跟著仇大伯去點貨嗎,怎麼這會兒就跑回來了?”

孫圓嘟囔道:“我巴巴趕過去,他還嫌我去晚了,嘮裡嘮叨說我懶,跟了他半個月,腿都跑斷筋,至今只給了我三百文錢,夠喝風還是喝雨?我一惱,就回來了。”

尹氏罵道:“我好說歹說,仇大伯才肯帶攜你,你連正經路都沒上,不過幫著跑跑腿、點點貨,每天飯食還是仇大伯管,前天你點錯了香料件數,讓仇大伯平白虧了幾貫錢,他沒罰你錢,反倒給你錢,你還嫌不夠?”

孫圓嚷起來:“我在那兒點貨,他在一邊叨嘈個不停,能不點錯?”

尹氏氣得說不出話,聽見孫圓抓起木勺,舀了碗漉梨汁,咕咚咕咚大口喝盡,她正要罵,孫圓卻爽足地大呼了口氣,走過來蹲在她身邊,攬住她的胳膊,身上散出一股香料味,笑嘻嘻搖著說:“娘,彆氣了,我已經找到樁極好的買賣,今年朝廷廢了三舍法,又要重興科舉,今後來京城的舉子,必定又要大增,書生們的錢好掙,我已經掛搭上望春門外印書的胡大個子,正商議著印些書生們用得著的卷冊,娘就瞧著吧,等我賺了大錢回來孝敬娘,不過……”

尹氏打斷道:“又要錢?”

孫圓在她臂邊磨纏:“談生意,至少得喝喝茶、吃吃東西,我不能總白吃別人的嘛。”

尹氏被纏不過,只得掏出錢袋,數了三十文:“費油燈,拿去!”

孫圓嚷起來:“這連一頓茶錢都不夠啊。只夠到娘這兒,幾個體面人蹲在地上,一人喝一碗這煮梨水兒。”

尹氏罵道:“我坐這一上午,通共就賣了這幾十文錢。你不心疼錢,也該心疼一下你這瞎眼的娘!”

孫圓沒敢再出聲,一把抓過那些錢,轉頭甩著腿噗噠噗噠走了。

尹氏嘆口氣,不知道這兒子何時才能上得了正道。

第二章 偷換

人多思慮,不能自寧,只是作他心主不定。要作得心主定,惟是止於事。——程頤

尹氏等了近兩個時辰,有個人走過來,坐到了水飲攤前的小凳上。

尹氏先聞到一股極淡的香氣,混著沉香、臘茶和雞舌香——男子薰衣的香味。她立即知道,是那位叫她取貨的人。果然,那個有意壓低卻仍然清朗的青年男子聲音在身前響起:“尹嫂,是我,貨取到了嗎?”

“取到了,你隨我去拿。”尹氏也放低聲音,抓住木杖站起身,戳點著,向屋裡走去。

這個年輕男子寒食前兩天來到水飲攤,要了碗滷梅水,等附近沒人後,才壓低聲音,跟她談這樁生意,代取一樣東西,一貫錢,先付二百文。

在這汴河灣,四方生意人云集,常有代人取貨的生意,尹氏此前也接過不少,不過一般最多一百文錢。她有些吃驚起疑,但一想,又不是替人偷盜,只是轉手交個貨,所以就答應了。這男子也立即取出三陌錢交給了她。

尹氏數了一下,一陌不是街市通用的七十五文,而是七十文。各行各業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