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也早已有所耳聞。所以請將軍放心,在下絕非皇後派來試探將軍之人,今日之事,若將軍府上眾口如瓶,那麼玄穆敢用性命保證,此事除卻天地鬼神,這世上,絕無第三人可以知曉內情。”
左遠峰臉色微松,卻仍是不肯洩露心思。
而玄穆倒也不急不躁不氣不餒,只微然一笑,徐徐淺聲道:“今上軟弱無能,而皇後背景深厚勢力強大,早已稱霸後宮朝野多年,長久以來最大的敵人,便只是左將軍一家。恰逢此時華國天災,左將軍橫掃三軍威震八方,無論名聲還是權勢,都已經達到了鼎盛。正所謂物極必反,趁著華室衰微,難道皇後會放過這個力削左氏,千載難逢的機會嗎?我想左將軍,也不願讓自己剛滿百日的長孫,才一出生,就被迫戴上謀權篡位的帽子,無辜斷送性命吧。”
左遠峰聽得虎目一瞪,隨即沈沈閉上眼,胸口微伏,手掌輕顫。
“玄穆的話說完了,那麼,還望左將軍三思,告辭。”玄穆最終滿意而去。日光灼灼,更襯得他的背影,挺拔俊秀,風姿非凡。
左遠峰重重往椅中一坐,良久,待得丁三小心上前服侍時,才堪堪嘆息道:“老夫為了國運安危,將這大半生都耗費在了荒蠻邊境之上,本以為早已見慣了屍橫遍野的戰場,誰料這重重深宮,竟是比它還要危險千倍萬倍。”
“將軍……”老僕丁三忍不住出聲勸慰道,“要不,咱們乾脆向皇後表明說,左家根本無意權勢,正好這一次華國慘敗,老奴估計著,沒個三年五載也是緩不過來的,那我們何不順水推舟地辭官歸鄉,只求得良田百畝,衣食無憂就好?”
左遠峰緩緩搖頭,苦笑道:“只怕老夫交出兵權之日,就是我左氏滅門九族之始。”
正在倒茶的丁三聞言,雙手一抖,啪,茶杯便應聲而落,清脆欲絕。
“滅門……九族?”丁三歷經左氏兩代之興盛繁華,實難想象殘酷嚴苛至此的連坐之罪,有一天,竟也會落到他們左家頭上。
左遠峰閉目凝神,細細思索,娓娓道來:“皇後一向護短心切,手段毒辣,當今聖上共有六兒三女,其中皇後所出,便已佔四男兩女。柳妃所生的小公主被其使計,遠嫁邊遠小國寧國,後聽說寧國皇室內鬥,小公主至今下落不明。而在得知此訊息之後,柳妃也鬱鬱寡歡,不出半月便撒手人寰。慧妃所生的大皇子,當年被皇後視作最大的眼中釘肉中刺,哎,但也怪大皇子稚嫩愚笨,稍受激將便沈不住氣,竟敢對聖上出言不遜口辭無禮,從此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最後,竟還和慧妃一起落得個被貶庶人的可悲下場。”
說到此,左遠峰頓了頓,接過丁三端上的涼茶一飲而盡,嘆聲道:“如此講來,倒也真是可笑,至今竟然只有出身最為卑微的六皇子,還沒有被皇後的勢力所扳倒。要知道,他的母親既不是和慧妃一樣,出身三代老臣之家,更不是和柳妃一樣,身為行國國君之姊,而只是一介小小宮女而已啊。當年她剛生下玄穆,甚至還沒能來得及看聖上一眼,便被皇後送去的一段白綾給活活絞死了。”
丁三垂首附和道:“六殿下三次來訪將軍府,老奴雖然只和他打過這三次交道,可卻已經感覺出六殿下氣勢非凡,謀智高超,絕非常人所能比肩。”
“確實,”左遠峰緩緩點頭,“而他必然還忍辱負重,耐性卓絕,否則,怎可能在皇後勢力如日中天的這十多年裡,依然屹立不倒名位猶存,成為至今非皇後所親生的,唯一倖存的皇子?方才他的那一番話,真是讓老夫見識了什麼叫做先禮後兵,軟中帶硬。真是……後生可畏啊。”
“那麼,將軍的意思是……”
“……哎,”沈思良久,左遠峰只重重嘆了一口氣,仰天無奈道,“老夫一生心力,只求暄國國運昌隆,能開千秋功業,可享萬世太平。謀權篡位,絕非老夫之志,但若皇後非逼我如此,那麼,也只好休怪老夫鐵血無情,忠心難續了。”
丁三咚得一聲跪了下去,接連磕了三個響頭,閉眼橫聲道:“將軍請放心,無論如何,老奴誓死追隨封家,天地可表日月可鑑,永生永世,絕無二心!”
看著跪倒在地的,忠心耿耿了一輩子的老管家丁三,左遠峰只得哀哀沈嘆一聲。他抬手按按自己一身的戰袍盔甲,僵硬了許久的臉,忽然老態畢現,疲態橫生。或許,對於像他這樣征伐了一輩子的老將來說,比起深宮裡的口蜜腹劍陰謀詭計,他們更為懷念的,卻反而會是戰場上的塵土飛揚,黃沙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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