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那一雙波光淋漓的丹風眼,襯著青白削瘦的面孔,整個人清清淡淡,卻乾淨新鮮而又惶恐無助。
他笑起來。喝住司機,“一塊漆有什麼了不得的?跟我這麼久還這麼小家子氣,活丟了我的人!倒是看看人家孩子有沒有傷著,要不要去醫院?”
這時墨瞳才覺得剛才摔倒時碰在地上的地方,痛,火辣辣的升上來。
周廣福幫他打了電話給書店的老闆,送他去醫院包好傷處,又把他帶到周家的一處住宅裡休息。
這半天下來,他已把墨瞳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了。
周廣福坐在寬大的真皮沙發上,對墨瞳說,“你跟著我吧,我供你上學,你想讀多高的學位於都成。”
那時候的周廣福,剛剛擺脫一個裝懷孕的女人的糾纏,他實在對女人倒盡了胃口,有人介紹了他新的玩兒法,說是年青的男孩子,比女人更為消魂。
他接觸了兩個出來做那種生意的,消魂之中卻又有不滿。
當他看見墨瞳那雙晶瑩的眼睛時,第一個念頭就是極想看一看,在床上的時候,這雙眼睛會有怎樣的風情與美麗。
而那時候的墨瞳,並不知道所謂的跟著我是什麼意思。
他只是滿懷感激地望著上了點年紀卻依然高大健壯的男人。
直到不久之後,他被這個男人拖上床,壓在身下,他才明白跟著我的含義。
墨瞳常常想,假如當初他沒有騎反道,沒有碰上週廣福,自己的生活將會是什麼樣的呢?
天色暗下來,墨瞳從口袋裡掏出那張名片,緊握在手中,攥得出了汗,但倔強地不肯去看一眼那上面的地址。
彷彿多拖過一會兒,就可以離那一種蠢蠢而來的命運遠一點點。
他想到看過的話劇雷雨,繁漪說,一個女人,不能受兩代人的欺負。
那麼男人呢?
他又想起同學說的話:男人嘛,有著可以不在乎貞操的特權。
他最終還是展開了手中已揉皺成一團的紙片。象他此刻的心緒,皺皺的,全是蒼惶的摺痕。
原來,那地址就是周家公司所在的大廈頂層的一個單元。
墨瞳站在門口,看著那深褐色的門,光可鑑人,映著他恍惚的身影,模糊的面容。
半晌,他敲響了門。
9
開門的是周釋懷。
兩人一個門外一個門裡,靜靜地對視了幾秒。
周釋懷輕輕地伸手攬過墨瞳的肩,把他讓進房裡。
周釋懷說,“來,一起吃晚飯吧。”
墨瞳看見桌上有致地擺著四菜一湯,全部盛在金邊的白磁碟裡,嫋嫋地冒著熱氣。
墨瞳只覺得疲累如黑色的毯子披頭蓋臉地罩下來。
他搖搖晃晃地答,“對不起,我想先休息一下可不可以?”
周釋懷看著他透著青色的面容,說,來。
把他帶到臥室。
從衣櫥裡拿出一套睡衣遞過來。
“你可以先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
這間臥室自帶著一間衛生間,不大,卻非常舒適。
墨瞳快速地衝了一個澡,面衝下倒在床上,迷濛間,他想,原來要為自己的命運感概一下,也是需要吃飽睡足的。
幾乎在一瞬間,他便睡了過去。
周釋懷推門進來時,墨瞳已經睡熟了。
他站在床邊看著他。
那個男孩側臉趴在床上,毛毯都忘了蓋。
熟睡的面容退去了清冷,還原為三分稚氣三分純淨,剩下的就是濃重的睡意,看來真的是心力交萃了吧。頭髮還是溼的,亮晶晶的水珠綴在鬢角。
周釋懷伸出一根手指,抹去那滴水珠,在手指間捻了捻,感受那一點點的涼意。
墨瞳,墨瞳,聽到許多次的,記憶中的名字,以後,是你我之間的糾纏了。
他給他蓋好了毯子,走了出去。
墨瞳一覺睡了近三個小時,快十點的時候,才朦朧醒來。
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他坐起來,靠在床頭,被壓得發麻的左腿起初是厚厚重重的感覺,不一會兒,就如有許多細如牛毛的針在戳著,微微的刺痛,所有的事便隨著這種刺痛慢慢地泛上心頭。
他定定神,拉開臥室的門,走了出去。
眼睛因為驟然而來的光亮而眯了起來。
過長寬大的褲腳差一點兒讓他絆一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