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道來,語氣裡不見絲毫的不滿與埋怨,只有一點點的落寞。
他再不似以往,臉上常掛著那種親切卻意味深長的笑容,讓人的心落不到實處似的,相反,他的臉上常常是一片純粹的平靜,偶爾甚至還有一些無措的東西,映在他的眼中。
那不是墨瞳熟悉的周釋懷。
他們的日子極其平靜無波。
兩人,似站在河的兩岸,找不到相聚的方式。
只有在晚間,在床上,他們依然會熱烈地做愛,彷彿,這是兩人得以親近的唯一方式。
他們無聲地,長時間地做愛,那海潮一般無可阻擋的快感中,染著點點的絕望,那無法觸控到對方內心的絕望。
每一次過後,墨瞳會蜷縮在周釋懷裡,頭抵在他的胸前,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細細的急促的喘息。
而周釋懷,常常會撥轉男孩子的身子,讓他背對著自己,從後面抱住他,把額頭貼在他汗溼的頭髮上。
他們來了有一週了,周釋懷在暗暗地盼著一個挈機,小小的,一個挈機,如同一枚不起眼的小石子,能夠擊破這一池凝重的沉睡了的水。
那個挈機很快來了。
那一天晚上,忽然停電了。
住在大城市多年,他們都已忘記了停電的滋味。
墨瞳在黑漆漆的屋子裡摸索著,好容易在抽屜裡摸出一截用過的蠟燭。
周釋懷也摸索過來,叭地點燃打火機,就著墨瞳的手點亮蠟燭。
一點如豆的光亮,照著兩人的臉。
墨瞳是許多天來,第一次細細地看著周釋懷,周釋懷亦是。
墨瞳發現,昏黃的光亮中,周釋懷的臉,顯得特別的年青,燭光模糊了他臉上的稜角與銳利,只留下一片柔軟與無助,他隱約想起周釋懷曾說過,“年青時的委屈,深刻至骨。”燭光裡,不過是一個與自己一般的無奈與愁苦中的年青的靈魂,彼此哀哀相望。
墨瞳的眼中慢慢湧起一陣溼潤。
這時候,一滴兩滴滾燙的燭油滴落下來,分落在兩人的手指上,兩人均是一哆嗦。
周釋懷拉過墨瞳的手,一同放到水籠頭下去沖洗。
刺骨冰冷的水流裡,兩隻手緊緊交纏。
蠟燭熄了,只餘一室的暗色。
小屋裡,原本沒有安空調,沒有電,連電熱毯也用不起來。
兩個人並排躺在床上,周釋懷的身體是溫熱的,墨瞳卻是涼涼的,凍得微微打著顫。
周釋懷慢慢的把男孩子抱在懷裡,高大的身軀完全把男孩罩在懷中。
那一夜,他們沒有做愛。
緊緊相擁,沉沉地睡去。
44
第二天,墨瞳起得很早。
周釋懷出來的時候,看見他坐在門口的石階上。
冬天早晨的空氣清冷如水,從側面可以看到,男孩子的鼻子凍得紅紅的。
周釋懷默默地站在他身後。
過一會兒,墨瞳轉過頭來,兩人靜靜地對視。
然後,墨瞳垂下目光,轉過頭去。
在一瞬間,他的臉上掠過一個微笑。
象破出雲層的一線陽光。
周釋懷獨自站在臺階上,只覺心沒來由地砰砰跳,那埋藏許久許久的少年情懷,翻騰上來,陌生的熟悉感,止不住的心顫。
周釋懷去了菜市。
直到九點半還沒有回來。
墨瞳不禁向大門外看去。
小小的兩進院落,隔著等待的時光,竟顯出幾分庭院深深的韻味。
五分鐘以後,進門來的是房東老太太。碎碎的步子,急急地喘著說:
“那阿哥氣小菜場了?寧家講哎米得十戶了,叫貴寧了了李向出罰來。”
墨瞳說,“什麼?”
老太太放緩了語速,又說一次。
墨瞳只隱隱聽懂“菜場”,“失火”,略一愣神,拔腿向門外跑去。
穿過一條街,才發現,街面上果然有人慌慌張張地跑。快到菜市,已看見濃黑的煙染了一片天空。
狹窄的街道,滿是聲音與磕絆的人,墨瞳被堵在巷口,前進半步竟也是十分艱難。
因為巷子窄,救火車根本無法開進去,只遠遠地停了,有救火員拿著高壓水管,卻因堵在巷中滿滿的人無從下手。
墨瞳在推搡的人群裡沉浮如一尾小魚,不知哪裡是岸哪裡是涯。心裡擂鼓似的只響著一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