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周釋懷叫住他。
陳昊天回頭看著他。
他這些日子來,面色暗淡了許多,眼神常常飄乎,陳昊天隱約覺得多年前,那個頹喪絕望的少年的靈魂又回到那已長大的挺立成熟的軀殼裡。
“什麼?”
“你還記得那天你對我說的話嗎?”
“哪句話?”陳昊天明知故問道。
“你說過,你會留下來看我後悔。你……現在,看到了。昊天,我……後悔。這個詞,有很多年,我不去想,我以為我這一輩子,不會再碰上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的事情,但是現在,我,後悔,從來沒有這麼深地……明白這個詞的意義。好幾次,我站在墨瞳家的門前,可是,我……沒有勇氣走上前去。昊天,你告訴我,該怎麼去挽回,該怎麼去找回被我無情棄置的一切?”
陳昊天看著他,“我不知道,釋懷。也許是因為我這一生太過平靜無波。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只要想做,任何事,都不會太晚。”
有人敲響了門。
進來的,是周釋雅。
她說,“大哥,我,有話對你說。”
陳昊天要開門出去。周釋懷說,“昊天,請你,就留在這裡。”
周釋雅說,“大哥,我要離開一斷時間。”
“為什麼?”
“我,明天會與澤宇去辦離婚手續,在北京,有一位醫生,新近回國,是治療腦損傷的權威,我決定帶妞妞過去。也許會住上一陣子。”
周釋懷點點頭。“這樣,也好。等你回來的時候,你,還回財物處吧。在北京,萬事自己小心,我會請那邊的朋友關照你。”
周釋雅也點點頭。慢慢地走近周釋懷,又叫一聲大哥。
“有件事,我在心裡藏了很多年,臨走前,我想對你說大哥。”她把頭轉向窗外,字字艱難。
“你知道嗎?當年,把約定的地點告訴爸的,不是安然,”她停下來,“是我,是——我。”
周釋懷手中的筆叭地斷裂,黑色的墨水染了滿手。
“那天你逃出家門,我看到了。我……跟在你後面,看到你去找了安然,聽到你們說,什麼時間在什麼地方碰頭。我……告訴了父親。大哥,當時,我只是,不想你走,不想你被人當成變態。我不知道,我沒有想到,後果……會那麼嚴重。”
“父親趕早一步帶走了安然,把他關在老屋的地下室,就在當年你的臥室的下面。在你被關在房裡的時候,他就被關在你的下面。他們封閉了那間地下室,狠狠地打他,父親還叫人給他注射毒品,他……後來病了很久。父親偽造了收條給你看,你……自殺之後,我……很怕,很想告訴你真相。但是……越是怕……越是……說不出口,爸看出來了,就把我送到蘇北二姨家,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被送回了加拿大。我聽父親的手下說,父親在你走後,把安然放了,可是對他說,永遠不准他回到N城來,否則,要……弄死他的妻兒。哥,”她再叫,彷彿被罪惡感壓塌了腰背,“你知道嗎?前兩天,我上了大橋……是墨瞳……救了我……我沒想到……他是那樣的一個孩子……哥……我是……有罪的人,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覺得,我是一個罪孽深重的人。哥,無論你怎樣懲治我,把我趕出周氏,或是,趕出周家,都是……我應得的,我的報應。哥……只是……墨瞳……”
塵封的真相被霍然揭開。原來所有的因都緣於那個死去的人,而所有的果,都被加於最無辜的人。
周釋懷只覺得心頭一片慘淡,這許多年,支撐著他的所謂信念在一瞬間轟然倒塌,他不過似一個拙劣的編劇,完全不知事實的情形下,自己給自己導演了一出悲劇,且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不光彩的復仇者,一次,兩次,錯失了心頭的摯愛,把別人推入絕境,讓自己陷入無望。
“哥,”周釋雅又喊,“哥……”
周釋懷轉向她,“小雅,你說得不錯,你是有錯的,但是,更大的罪人,是我,是我小雅。但願老天爺還能給我一次糾正的機會。”
下一秒鐘,他衝出門去。
他發動汽車,飛速地駛出去。
效能極好的車在高速公路上無聲地飛馳。
周釋懷在心裡說,其實,我還是錯了,能夠給我這一個糾正的機會的,不是老天,應該是你,墨瞳,應該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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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少年七七,捧著一大碗還冒著熱氣的山芋,在黃昏的時候敲響了老師家的門。
墨瞳開門走了出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