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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轉身便出了偏廳上樓,算是把人生生晾在那兒了。

她先是回到自己屋裡看了會兒書,不多時柳媽便過來,說是四姨太又犯了毛病。自從小產之後,江明雲不但神智昏聵了,身體也虛弱地厲害,動輒就起來無名熱,早瘦成了一把枯柴,想來也不過一兩年間的事了。瑾菡上去一看,見她人已燒得半昏了,手心像攥了一把火炭,忙叫吳管家去找大夫。誰知軍醫趕過來時,江明雲倒醒了,一眼瞥見醫生手裡的針藥便又哭又叫,身子扎掙地像一尾落網的魚,口口聲聲稱祝家人要害死自己。瑾菡沒奈何,只能教老媽子上去按住了她,請軍醫打了一劑鎮靜的針,待她又沉沉睡了過去,才又繼續診治用藥。等守著她褪了熱,症狀也平定了,才謝了軍醫,又教司機把人家送回去。夏日原本時光長,經過這一場手忙腳亂的折騰,她一瞥壁上鐘錶,不覺已是晚上八點多了。再看外頭,竟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大雨,席天幕地,又挾了一陣陣的風,把窗邊的海棠樹枝子都折了。

她忙打鈴叫了吳管家,吩咐道:“快給安東那邊掛個電話,問問少帥他們什麼時候走的?”轉身又對老媽子道:“給少爺房裡燒好熱水,把乾淨衣服檢出來,再預備晚飯——弄點消暑氣的涼粥。”因唸到祝載圳不知幾時回來,心思一轉,這才想起下頭還等著個人,已是大半天工夫了,一個搭理的沒有,眼下又是雨又是風的,想必是早走了?

她輕輕下了樓,站在梯角邊往下一望,竟瞧見林遷還是坐在那兒,像是就從沒動過似的。偏廳裡也沒開燈,暗沉沉一片,唯有廊上幾縷淡光折過牆壁透進來,正落在他低垂著眼睛的側臉上,勾勒出一線清削溫和的剪影。那道影子看來絕非無助可憐,卻因這般固執又沉默的等待姿態,教人見了心裡莫名地有些痠軟。

祝瑾菡忽而覺得自己明白其間緣故了:大約是自己那哥哥過了興頭兒,就把人撂手拋到一邊兒;這人卻還不捨得,只有不顧臉面地上門等著,卻又怕他不見,便苦心趁他不在的時候來,想憑這空等大半日的誠心和寂寥打動他——原來有的傻,也並非只有女人會犯。

還有誰能比她更明白,這般等人的滋味最不好過,何況是根本不知那人願不願來。

她走到林遷跟前,低聲道:“……家裡有人病了,忙到現在,真是抱歉得很。”林遷站起身來,還了她一笑:“沒關係,是我打擾祝小姐了。天色不早,告辭了。”祝瑾菡忙道:“下這麼大雨,不如林先生先留下用點便飯,等司機回來了,讓他送您。”林遷只搖頭微笑道:“不必了,不必麻煩了。”說著便衝她點點頭,轉身就往外走。

瑾菡不便再留他,眼看得人出了廳門,忽而又叫住了他:“林先生!”她略一遲疑,方道:“不然您再等等?我想四哥大約要回來了。”林遷止住腳步,停了一霎,低聲道:“也不必了……等他回來,還請祝小姐不要告訴他我來過。”

瑾菡怔了怔,便道:“好的——不過您稍等。”她返身找出把傘,遞給了他:“林先生路上小心。”林遷道了聲謝,轉身才要出門,卻瞥見一團昏晦的夜雨中閃出個黑沉沉的人影,幾步就到了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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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瑾菡忙迎上去:“回來了?路上好走麼?”祝載圳道:“還成。”他一張臉全隱在雨衣的風帽底下,廊下夜色幽暗,更看不清神色,似乎是向林遷看了一眼,便越過他徑直走進廳裡,脫下了水淋淋的雨衣。瑾菡見他裡頭的勳帶軍裝也半溼了,馬靴踩在地上已汪了一小灘水,不由埋怨道:“怎麼給淋成這樣了?”他沒回話,自顧解著衣釦皮帶,忽而開口問道:“……什麼時候來的?”

林遷怔了怔,才省過來他是在問自己,遲疑了下,低道:“剛來。”祝載圳轉眼往他身上一瞥:外頭下了大半天雨了,他全身卻連點水星兒也不見,手裡握的傘還是自家的。瑾菡情知不便再礙眼,遂道:“你擦擦身上,換身衣服去,我去教他們備飯。”祝載圳皺眉道:“不用了,弄點兒粥就成。”說著又看了林遷一眼,“……直接送書房。”

內連的那間浴室裡傳出嘩嘩的水聲,門是半掩著的,氤氳水霧中藏著個堅實挺拔的背影。林遷無意間晃了一眼,便忙轉頭避開了眼,可那水流聲卻連綿不絕地響在耳邊,教人越發的心浮氣亂——仍舊是這個書房,仍舊是這樣的夜晚,似乎一切都沒變過,卻又似乎什麼都變了。他的目光落在桌前的地面上,驀地一跳——原先那塊黃底青花的地毯不見了,換成了一塊象牙白的,清清靜靜鋪在眼前,像是一方冰雪,嚴嚴封住了一應前景往事,落紅殘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