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錫裕說:“現在是吃中飯的點兒了,我帶了東西出來的,吃一點吧。”
餘錫裕從旁邊拿過帶來的帆布書包,從裡面翻出一個飯盒。
白染說:“也不急在這麼一會兒,我還是回去吃中飯。”
餘錫裕說:“真是個傻子,今天大夥兒出來幹活,不會回去吃中飯的。你現在回去,也沒有飯吃。別人都是跟我一樣帶飯盒出來的,就落了你一個沒告訴。”
白染驚疑地瞪大了眼睛,說:“會這樣?”
餘錫裕說:“這有什麼值得騙你的。”
白染有些傷心,被同伴排斥的感覺實在不好受。其實七個女孩子做什麼都一起,獨獨他一人落單,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難免的,更何況那七個女孩子本來就是同班同學,只他是另外一個學校過來的。他不是想不通這些簡單的道理,但總之還是傷心。
餘錫裕把飯盒子遞到他腿上,說:“吃吧,很乾淨的。”
白染一看,那鋼精飯盒子擦得亮閃閃的,看上去是新嶄嶄的,不僅僅是乾淨了,簡直是當成寶貝在保養。揭開蓋子,裡面整整齊齊碼著五個餅子。白染說:“什麼餡的餅子呀?”
餘錫裕“噗嗤”一笑,說:“還有什麼餡不餡的呢,洋芋餅子嘛。”
白染唉聲嘆氣,說:“要是有一天能……不吃洋芋了,我再也不吃洋芋了,看都不看一眼。”
餘錫裕嗤之以鼻,說:“你才吃了幾天,以後的日子長著呢。”
白染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原來是切爛的泥放在鐵鍋上烤出來的,原本也許很香,可這會兒一進嘴裡就幹得沒辦法,舌頭牙齒都快要被膩住了,急忙往下嚥,可是乾巴巴的咽不下去。
餘錫裕趕緊又從書包裡拿出一個軍綠水壺。白染這回看也不看,拿起來就連喝了好幾口,嗆了半天才嚥下去了,這一下更窘了,低頭蓋上水壺蓋子,才發現這個水壺跟飯盒一樣乾淨漂亮如出一轍,簡直不像邋遢成性的餘錫裕會有的東西了。白染拿著水壺端詳幾眼,這是個普通式樣的軍綠漆鋁水壺,壺身上一點劃痕都沒有,但是靠近底的地方刻了兩個字“童顏”。
白染納悶,說:“‘童顏’,是什麼意思?”
餘錫裕看著天,說:“沒什麼意思的。”
細看時,留意到“顏”字不是時下流行的簡化字,而是舊式的正體字,每一個筆劃都曾細心琢磨,不是鐵絲一樣的細線,而是模仿碑貼一樣的運筆,非常漂亮的簪花小楷。這一筆字本身就很值得讚歎了,更不用說這不是用紙筆寫的而是刻在鋁水壺上的。白染說:“原來你的字這麼好,比我的字好得多了。之前也應該由你來寫字的。”
兩個人的車站48
餘錫裕正拿了一塊洋芋餅子啃了一口,一聽這話,滿嘴的渣子差點從鼻孔裡噴出來,嗆得狼狽不堪,轉過頭又是咳又是嚼又是咽,半天才能說話:“誰跟你說這是我的字了,我要是能有這麼好的字,豬都會上樹了。”
白染說:“那這字是誰刻的?刻成這個樣子太難得了。”
餘錫裕說:“這水壺是我撿的別人不要的,字當然就是舊主人刻的,是好是賴我也看不出來,總之就是倆字而已。”
白染眼尖看到餘錫裕端著的飯盒上靠近把手的地方也刻著一樣的字,只不過要稍小一些,就覺得餘錫裕大概是在糊弄自己,顯然飯盒和水壺都是屬於同一個人的,怎麼自己不提飯盒,他就也不提飯盒?只能說明他心裡有鬼。一般來說,在這種東西上面做記號是很平常的,但是花了這麼大工夫自己親手刻字就不是那麼常見的事。再說了,如果是做記號的話,應該是寫名字才對,怎麼選了這麼個裡外不通的詞?童顏,白染第一反應就是“鶴髮童顏”這個詞,但是誰會沒事把這個詞刻在飯盒水壺上?白染想不明白,只好認為這是主人隨便選的兩個字了,練字的人也許會對某些字有偏好,認為有些字寫起來就會特別好看一些,也很容易理解。
白染不再追問,餘錫裕鬆了一大口氣,他並不想多講,但一時心情也有些低落起來。兩人默默吃著洋芋餅。白染吃了一個就夠了。餘錫裕說:“洋芋其實挺好的,吃了有力氣,你剛吃了幾天不習慣,不過也不能餓著自己。”又拿了一個塞在他手裡。
白染想說自己並不餓,飯量沒那麼大,吃一個就差不多了,但又不想說那麼多話,就埋著頭啃了。吃完就要站起來接著幹活,餘錫裕拽著他的胳膊把他按到地上,說:“急什麼,睡一會兒。”
白染說:“我又不困,睡什麼覺。”
餘錫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