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的護士長讓袁顯奕先去看看休息室裡那小醫生,“孩子真給嚇壞了,你趕緊再安慰一下。這孩子也夠倒黴的,實習主刀怎麼趕上這麼混的一家子……”
她話音還沒落,小姑娘就三五成群圍上來,嘰喳不停。
“袁大夫您可得好好檢查一下咱們那日誌,回頭弄不好他們還得訛您說是醫療事故呢。”
“自己家裡人有沒有癲癇病史都說不出來,手術之前又不是沒問過病史的事兒。”
“這幸虧是手術都結束了才發作,萬一上臺子的時候通上氯仿了,他發作了,死在臺子上算誰的呀!”
“就算之前別的醫院把他病情給耽誤了,也不能把我們當軟柿子捏……”
袁顯奕被她們嘰嘰喳喳吵得頭疼,一直揉著太陽穴,“姐姐們能消停一會兒嗎,我腦仁兒現在還嗡嗡響呢。你們好歹有點階級同志愛,我這忙一晚上了連口水都喝不上還得被你們狂轟濫炸。咱真有不滿留著點口水到他告我的時候跟律師說,跟我說真沒用。”
好不容易打發了這幫跟打了雞血似的小護士,袁顯奕揉著太陽穴往休息室裡溜達,一步一步走著回想之前術前談話還有病史詢問的環節裡有沒有什麼不規範或者是遺漏的部分,推開休息室的門之前把疲憊不堪的表情從臉上換下去,掛上個對著病患的時候才拿出來用的讓人安心的微笑。
小醫生就坐在休息是沙發裡,捏著之前袁顯奕帶他上手術的時候記些七零八碎的本子,原本很是平整的紙張因為他的用力過度折皺起來。一看見袁顯奕進來,就好像看見救命稻草似的撲上去,滿臉滿眼全是希冀。
“行了,趕緊喝點水洗個臉,再過倆小時該下班回家了。”袁顯奕摁著他直奔休息室裡的洗手池,臨近冬日溫度下降的自來水嘩啦啦流出來,伴著他不緊不慢的說話聲,“這事跟你沒關係,你手術做得挺好。術前問話病史採集都是我做的,他們就算要告也輪不到你頭上。不用那麼大壓力,一會兒喝點水吃點東西到點就交班回家,現在患者多,沒時間給你放假,你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該什麼時候上班還得什麼時候上班,聽見沒有?”
這小孩兒他一直都挺喜歡,難得的不是靠家裡關係而是自己爭取進來的新人,能力強腦子好用又肯學,性格開朗平常總能跟著這幫大夫們扯皮,貧得討人喜歡。
每次對著他,袁顯奕就覺得自己好像找到點當初韓雷對待自己的感覺。
小醫生很是懂事地洗臉喝水坐桌子邊上整理手術日誌,一會兒抬頭看著袁顯奕,“袁老師,萬一他們告你怎麼辦?”
“告就告唄,我也不是頭一回當被告了。”袁顯奕靠在沙發裡昏昏欲睡,這一個晚上實在把他操勞得夠嗆,恨不能現在有張床有個枕頭讓他能躺上邊睡到海枯石爛,“現在是你資歷還淺,以後就知道了,做醫生的被人告不可怕,乾點不可告人的事情才可怕。”
“現在鬧醫療糾紛的怎麼那麼多……來治病的都當醫院是仇人。”
“話不能這麼說。他肯到醫院來看病,都放心讓你在他身上動刀子了,他怎麼可能從最開始就當你是仇人?”閉著眼睛,袁顯奕開始把韓雷曾經跟他說過的那套往外倒,“只不過是藥三分毒的道理不一定人人能懂,你在臨床上的取捨如果不是醫科出身的人未必能明白,他們能接受你把他的病灶切了,但是之後可能追究你怎麼會連他器官也切掉一部分。只要你做過的事情問心無愧,盡你最大的努力把他們治好就夠了,不一定非得要全世界人民都來理解你。你是當醫生的,又不是跑到地球上來傳教的。”
到早晨交接班的時候小醫生抹抹臉換了衣服回家睡覺去,袁顯奕一圈又一圈地在病房外邊晃,一直晃到林凡接班完畢拿著本子帶著查房。
“不趕緊回家看著你哥哥,還在這晃盪什麼?”見了面林凡劈頭第一句就這麼問。
袁顯奕無奈聳肩,“昨晚上接了個轉院的,家屬沒報病史,下了臺子沒幾個小時就癲癇大發作,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呢。等他醒了才能走的可不止我一個。”他抬抬下巴,就看昨天那臺手術的麻醉師坐在走廊拐角的椅子裡愁眉苦臉,也是倦怠的要命。
“那也別在走廊裡溜達,巡房又不是你該乾的活兒。”林凡拍著他肩膀舉步就要往病房走,想了想又停下交待:“昨晚上我看你哥狀況還行,食慾不錯,吃一遍藥今天應該就沒事了。不過他好像不怎麼樂意我過去,下回這種事你還是叫任少昂吧。”
這兄弟仨人幾乎是從小用一塊尿布長大的,送飯送水還是親近點的人幹更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