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暄搖了搖頭,“我恐怕老爺子是在觀望——”
馮學壹說:“老輩人就求個穩妥,飯一口一口吃,專案一個一個做,憑謝家如今的實力,實在不必這樣大動干戈。”
謝暄卻不以為意,“政府一旦在這裡動工,那些嗅覺靈敏的投機商肯定會將眼光放到島上,到時候美麗島就熱鬧了,我沒那個精力去一個一個應付,倒不如一次性解決。何況,上頭的動向無法預料,若再來一次人事變動,這次的經營就全是枉費,當然要打鐵趁熱。”他停了停,繼續說:“而且,我要的美麗島就是一個整體,完全按照我的規劃建立起來,我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方小說西破壞她——”
馮學壹笑:“你倒還是個理想主義者——”他頓了頓,用充滿誘惑的語氣說,“你就沒想過乾脆脫離謝家,自己單幹——家業太大,有時候也未必是好事,你永遠只能做個守成者,永遠囿於那些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腐朽陳舊的制度,疲於奔命,即使有所開拓,也只能歸於謝家,實在沒意思——”
謝暄沉默了很久,才說:“我不會離開謝家的。”他看向馮學壹,“我們家跟你家不同,你是受西式教育長大的,對家族觀念不強,然而我們謝家其實是很老派的舊式人家,講究聚族而居,講究人丁興旺,講究閤家團圓。大樹只有將自己的根扎得越深,這樣抵禦自身肌體病毒的能力才會越強,吸收外界養分才會越充分,謝家就像這棵大樹的根,倘若哪一天我把它拋掉了,那麼離我徹底迷失也不遠了。”
馮學壹聳聳肩,顯然也並不堅持,“不過,今天倒真要給你介紹個理想主義者——泰倫斯是英國人,家族生意做得很大,他是獨子,但熱愛寫作,常常覺得被家業所累,幻想能寫一部暢銷世界的小說,賺足版稅,然後躲到一個風景優美的小島上潛心研究法國大革命的歷史。我覺得他可能會對你的美麗島感興趣,若能吸引他投資就再好不過——”
謝暄的目光真摯,說:“馮學壹,多謝你。”
馮學壹一愣,笑開來。
與泰倫斯的會面非常順利,正像馮學壹說的,泰倫斯不像商人,倒像是個學者,非常古典而天真,對中國尤其推崇,到北京專門學習過中文。謝暄在英國六年,與英國人打交道無數,自然相處得宜。但到底還是商賈世家出來的,於投資的事卻輕易不提,直到謝暄將美麗島的全景規劃成圖拿出來給他看——
那是一幅一平方米左右的手繪圖,是謝暄在英國那幾年一筆一畫完全按著自己的理想親手畫的,島上遍植花樹——玉蘭、山櫻、木棉、紫薇、九重葛,如堆雪的繁花間是錯落有致的老洋房,偶爾露出老歐式的雕花廊柱、半月形露臺、狹長的窗戶……各個建築都依山勢而建,與周圍環境渾然一體,每一幢樓都是獨一無二的設計,羊腸小道、八卦小巷,時寬時窄,像小島的血脈,陽光到了這裡似乎格外豐腴,肌膚相親,隱隱暗香浮動。在這樣的小路里漫步,迷路已是一種藝術,你不知道哪裡會有驚喜等著你。
除卻這張全景圖,謝暄另外畫過六張水彩,泰倫斯最喜歡一張——秋陽似酒,蕭瑟微風吹冷滿島一綹綹的石板路,有種久違的滄桑,像含恨的殘夢。
他毫不掩飾地讚歎,“太美了,可惜這裡沒有歷史,沒有動人的故事。”
謝暄說:“歷史是人創造的,比起去追尋名人的足跡,我更趨向於創造,讓自己的名字成為傳說,讓自己建造的這個地方成為文人雅士趨之若鶩的聖地,不是更具有誘惑力麼?”
泰倫斯的兩眼放光,抓著謝暄的手說:“你說得太對了,請一定讓我參與這個偉大的工程,哪怕只是建造島上的廁所。”
末了,他又感慨地說:“如果每一個工程都能像一首詩一樣去做,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事。”
事情終於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謝暄連日來緊繃的弦略鬆了鬆,靠在後座閉著眼休息,然而沒一會兒,他就睜開了眼睛,捏著眉心問開車的胡寧軍,“江緹英還是沒訊息?”
“沒有。”
江緹英在蕪和朋友幾乎一個也沒有,仇人倒不少,雖說是跟著謝暄,然而謝暄並沒有要求他做什麼事,而對於江緹英想做的事,謝暄也一概不去幹涉。然而上星期謝暄想起一件事讓胡寧軍去找江緹英,卻找不到人——房間裡的景象像是主人不過臨時出門去一趟超市,然而桌上卻蒙著一層薄薄的灰塵。謝暄怕江緹英出事,雖然派了人去找,但根本沒一點訊息。
“讓出去找的人回來吧。”
“是。”
車緩緩地開進謝公館,謝暄下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