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一身威嚴的老爺子,吐了吐舌頭,幾步竄到謝暄身邊,小聲嘀咕:“你外公打不打你?”
謝暄搖頭:“我外公不打人。”
周南生明顯不信,不過小孩子忘性大,馬上又被其他吸引,“你家房子真大——”語氣裡有著微妙的羨慕。
謝暄頓了一下,回答:“這不是我家,是我外婆家。”他沒有說的是,他家的房子比這裡還要大得多,富麗堂皇得多。但謝暄覺得沒必要說,比起家裡的那種歐式奢華,他更喜歡這裡的清淡寧靜,世俗人情。
謝暄領著周南生到自己的房間,他也不知道可以做些什麼,於是就將自己的玩具和零食一股腦地拿出來——那些都是從國外帶回來的,變形金剛、汽車模型、遊戲機、巧克力、朱古力豆、瑞士糖……對當時物質還匱乏的農村來說,這些東西對孩子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周南生看得目不暇接,臉上的神色興奮又激動,紅撲撲的,嘴上不停地嘖嘖稱讚,末了感嘆一句,“你爸媽對你真好——”
謝暄沒說話,他也不知道他爸媽對他好不好,其實那些玩具吃食大部分都是他爸爸的朋友買給他的,在他還不懂利益的時候,他已經充分享受到那些人情關係帶來的好處了,敏感地察覺到成人世界的錯綜複雜,但並不覺得難以接受。
兩個人玩了一會兒,便躺在地上,一邊吃巧克力一邊說話。周南生問他:“你外公怎麼叫你三兒,這是你的名字?”
謝暄說:“不是,我叫謝暄。”他翻個身,趴在地上,用手指在木頭地板上認認真真地寫下自己的名,“三兒是我在家裡的排行。”
周南生驚訝地睜大眼睛,“你還有哥哥姐姐啊?”
謝暄點點頭,“我有一個姐姐,在唸大學。還有一個堂哥——”謝暄頓了頓,覺得沒辦法跟周南生解釋清楚——謝家是個大家族,他這一輩名從日,但女孩兒不入家譜,他上頭有一個大哥謝昉,在六歲的時候夭折了,還有二叔家的一個堂哥謝暉,因此他排行第三。但在外婆家這邊,男孩兒女孩兒都按著年齡大小算,他沒了的大哥謝昉是老大,姐姐謝亞是老二,他自然還是老三。
好在小孩子也沒興趣糾纏於這些,只是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又高興起來,“那我叫你三兒!”也不徵求謝暄的同意,就兀自叫起來,覺得這個名字非常有意思。
謝暄張了張嘴,想跟他說三兒這個名一般都是長輩叫的,但看周南生那興奮勁兒,不知怎麼的,又將話嚥了回去。
周南生挨著他的腦袋,伸著食指也在地上比劃,“我叫周南生,很好記的,咱們村叫南村,所以我就叫南生。這是我媽告訴我的。周塘的大部分人都姓周,像今天跟我們一起玩的那個小黑個兒,叫周進,你別看他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其實賊得很——下次我帶你去釣龍蝦,你沒釣過龍蝦吧?”
謝暄搖搖頭。
周南生一副就知道這樣的神情,神氣地說:“其實龍蝦很好釣的,先去抓只田雞,把它摔死了,把皮剝掉,吊線上上,找根竹棒綁上就可以了,龍蝦其實都特傻,我知道一個地方,那邊兒的龍蝦特別多,我沒告訴任何人,下次我們去,一個下午就能釣一大桶,可以拿到菜市場去賣,得了錢我請你吃紫雪糕——”
謝暄不稀罕他口中的紫雪糕,但是對他講述的經歷甚是嚮往。
小孩子的友誼總是來得迅疾簡單,等到日頭西斜,他們已經約好一起去釣龍蝦、打彈珠、捉螢火蟲、打仗、烤番薯……
那個晚上,謝暄躺在大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周南生描述中的世界——他的背上長出雙翅,飛過碧綠長勢旺盛的玉米地,順著打水溝渠道竄進被太陽烤熱了的河水中,摸一把螺螄,放進西瓜皮裡,河水輕蕩,光著腳飛奔在燙人的石子路上,去池塘抓一把菱角吃,採了滿滿一瓶的金魚草……
周南生果然帶著謝暄去他的秘密寶地釣龍蝦,趁著大人睡午覺的時候,兩個人偷偷溜出來,提著一個用來裝龍蝦的水桶,釣竿是現場做的,誘餌也是周南生在路邊田裡抓的,熟練地剝皮處理。兩個孩子頂著烈日,走了很長的路,來到一個種茭白的狹長水塘,龍蝦確實多,肉眼可見,兩個人貓著腰挨著水塘進去,找了一個最適宜的地方拋下誘餌,沒多久,就有傻傻的龍蝦上鉤,沒過多久,便釣上小半桶,如果釣上大個的紅毛鉗,兩個人都會歡呼好一會兒,然後心裡默默加把勁兒,期許下一隻紅毛鉗龍蝦會咬自己的餌。
第一次謝暄沒經驗,新奇地用手去抓,結果被那兩隻厲害的大鉗子夾住了手指,疼得連連抽氣,甩都甩不掉,差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