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暄由始至終站在門邊冷著臉看他,直到他不將頭髮吹乾就要睡覺,才從浴室拿了一條幹毛巾,一條腿跪在床邊給他擦頭髮。
謝明玉卻一點不領情,一甩手,吼道:“你煩不煩?”他喝了太多酒,又經歷一場激烈情事,累得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只想睡個昏天暗地,更不想見謝暄。
這個時候的謝明玉非常討厭,還是故意惹人嫌的那種。
謝暄也不是沒脾氣的,臉色就難看起來。謝明玉不理,將自己裹緊,臉埋進鬆軟的被子,耳朵裡聽見關門的聲音。
謝暄剛下樓,馮學壹的電話就到了——
“做人哪有像你這樣的,英雄救美救到一半人就跑得沒蹤影,太不地道啊你,你準備拿那個小美人怎麼辦吶?”
謝暄沉默了一下,說:“你不要讓別人為難他,我馬上過來——”
電話那頭傳來馮學壹意味不明的笑聲,“你倒是情種——”
謝暄下樓,黑色蓮花的後座弄髒了,他換了一輛邁巴赫,到目的地,孟古莊顏他們已經走了,馮學壹躺在沙發上抽著阿拉伯水煙,居然在聽京劇《貴妃醉酒》,一個男孩兒溫順地坐在他身邊,時不時喂他一顆提子,十分愜意。包廂裡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
謝暄問:“人呢?”
馮學壹跟抽了鴉片似的整個人飄飄然的,壓根沒聽到,一手還輕輕地拍在自己的腿上跟著京劇的調子陶醉。
謝暄又問了一句,“人呢?”
馮學壹才懶懶地抬了下眼皮,說出一句十分欠揍的話,“走了。”
謝暄的眉擰起來,馮學壹卻渾然不覺,“我看人家不怎麼買你的帳嘛,一聽說你要來,非要回去,留都留不住,是不是哪天的桃花債沒了結清楚——”
謝暄懶得理他的胡言亂語,轉身要走,馮學壹叫住他,扔給他一個紙團,“喏,小美人的地址,自己看——”
謝暄接住,道了聲謝,出去,身後是京劇嫋嫋的唱腔,一派醉生夢死——
馮開落兩手插著衣兜裡,慢慢地走回去,被甩了耳光的臉已經不疼了,但還有點紅。他住的地方在老城區,這個時間寂靜無聲,沒有霓虹閃爍,月光照下來,落在他消瘦單薄的肩上,又在水泥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邁巴赫駛進舊街道,慢慢減慢速度,前面的馮開落終於注意到了,停下了腳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的豪車。
謝暄從車上下來,隔著不長的距離看著那個記憶中的少年。
馮開落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小聲地叫了聲,“小哥。”頓了頓,又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謝暄直截了當地問:“開落,你怎麼會在‘玫瑰人生’?”
馮開落微垂著頭,咬著唇不說話,上弦月升到中天,月色最盛之後光輝漸漸隱退。馮開落像是打定了主意不開口,沉默的拒絕,讓謝暄也毫無辦法,只能換了話題,“你現在住在哪裡?”
馮開落抬起頭,輕輕地說:“城東小區。”他並不知道謝暄其實根本就知道。
謝暄哦了一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馮開落連忙搖頭,“不用了,離這裡不遠了,走幾步就到了。”
但謝暄已經開啟副座的車門,“上車。”
馮開落抿了抿唇,磨磨蹭蹭地上了車,謝暄給他關好車門,繞到一邊的駕駛座坐好,看到馮開落兩隻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的像個小學生。
車子開得不快,馮開落偷偷用眼角看謝暄,只覺得眼前這人眉眼都好看,但只是太冷峻,讓人不敢接近,怕被凍傷,這麼多年不見,他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不說話的時候也人壓力,一說話,便不容拒絕。他坐在他旁邊,有些侷促地看著窗外,お稥 冂苐窗外都是舊公寓樓,一棟連著一棟,灰暗粗糲的水泥牆面,窄小堆滿舊物的陽臺,密密麻麻。跟身處的這輛豪車真是不相配。
車子在一棟舊公寓樓前停下,馮開落解開安全帶,對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謝暄說:“小哥,我到了——”
謝暄“嗯”了一聲,開了車門鎖。
馮開落下了車,剛想跟謝暄告別,卻見他也下了車,抬頭望了望並不高的公寓樓,說:“進去吧——”
馮開落忽然意識到謝暄的意思是要跟他一起進去,便有些緊張,磨蹭著不肯邁步,小聲地說:“小哥,公寓我是跟人合租的,這麼晚帶人回去不太方便——”
謝暄像是根本沒聽到,長腿一邁,已經走進公寓裡面,馮開落沒法,只得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