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9部分

散場之後,謝暄送孫蘭燁回女生宿舍。因為第二日是週六,很多學生已回家,學校裡特別空曠安靜。

兩個人走在校園主道的路燈光下,兩手插在兜裡,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拖得瘦瘦長長,有一種寧靜的熨帖。孫蘭燁似乎心情很好,嘴裡哼唱著那首《牧羊曲》,在寒冷的夜裡格外動聽。謝暄說:“我不知道你唱歌這麼好——”

同樣的一句話,在謝暄說來似乎帶著別樣的溫情與景緻。孫蘭燁微微低了頭,露出一小節白膩如脂的後頸,臉上帶了幾分少女的羞怯,被燈光一照,全是動人。她藏在衣兜裡的手指輕輕劃拉著,輕聲問:“你還記得初中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我一直被人拔氣門芯嗎?”

謝暄點頭,“嗯。”

孫蘭燁又問:“那你還記得胡莎莎嗎?”

這一回,謝暄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最終卻依舊搖搖頭。

孫蘭燁的臉上露出了笑,“就是她一直拔我的氣門芯。”

“為什麼?”

孫蘭燁看著謝暄笑,有些微的狡黠與調皮,“因為你不喜歡她,讓她沒面子,而她以為你喜歡我——”她說完,一雙如秋水澄亮的眼睛就略略有些緊張地盯著謝暄看,手心都是汗。

謝暄愣了一下,終於記起那個胡莎莎就是當初當眾對他告白的女孩兒,為此,他還打過至今為止最慘烈的一架。面對女孩兒澄澈乾淨隱含期待的眼眸,謝暄別開了目光,抬頭望了眼宿舍樓,“到了。”

孫蘭燁跟著往往近在眼前的大樓,咬著唇,眼淚湧上眼眶。

“早些休息吧,我走了,再見。”謝暄微笑著道別,然後轉身離開。

孫蘭燁望著謝暄的背影,想起那個雨夜,覺得此情此景何其相似,連那些美麗的哀怨都一模一樣。

四月份的時候,謝暄收到馮開落的第一封信,信寫得很長,講了開學的事情,講了新來的實習老師,也講了自己的近況,他說了一件事——曾經很喜歡的一個老師,學識淵博,講課風趣,見解犀利,有一次卻在他們的課堂上公然批評另一個令人尊敬的老師,雖然並未點名,但言語刻薄,他們一聽即知所指是誰。他在信中說:“小哥,我很失望,覺得大人的行為與他的身份不相符合是十分可恥的,如果連大人自己都不能做到,如何要求我們必須達到他們的期望呢?”

謝暄回信:失望是對的,那代表你已經開始獨立思考,這個世界上哪裡有什麼完美的人呢,就是我們尊為聖人的孔子,誰又能說他沒有一丁點缺點,不過是為了需要這麼個精神偶像罷了。一個人,脫去他的外在光環,回到自己家,也不過是個要操心一日三餐兒女成長的普通人。如果別人讓你失望,那就不必再去期望,做最好的自己就好了。

謝暄跟馮開落的信慢慢頻繁起來,寫回信,有時候竟成了謝暄最放鬆的時刻。馮開落不是什麼多愁善感的性子,信中多見自得其樂的愉悅和坦然,比如,他寫道——

“換了位子,剛好坐臨床的位子,抬眼就可以看到樓下開得很好的花,粉色的,滿滿當當一枝椏,特意去圖書館查了植物圖鑑,結果發現居然是櫻花,大驚,不該呀,櫻花不是應該高高大大遮天蔽日如霞雲的嗎?日本動畫片裡不都這樣演嗎?怎麼到了我們這兒就變成這副模樣,一點傾國氣勢都沒有。”

謝暄回信的時候就寄了一張從旅遊雜誌上裁下來的日本櫻花的圖片。

當然,偶爾也有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時候,比如,他寫道——

“小哥,今天偶然讀到一句詩——‘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慕”,眼淚就猝不及防下來了。我知道小哥你不喜歡男孩子流淚,心裡面是不是在笑話我?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忽然難過得不行,心疼得不行。這個場景,好像《大明宮詞》中小太平和薛紹的上元燈節初次見面,一眼萬年。我想,怎麼會有這樣的感情呢,那樣深,那樣美,走到生命盡頭,也還是那一眼的執念。李少紅是不是也是因為讀了這句詩,才想出那樣的鏡頭。這個世上,會有這樣的感情嗎?小哥你是不是要笑我,才多大就這樣杞人憂天,可是我總是忍不住想,有時候期待又是惶恐,小哥,什麼是愛情?”

那封信,他讀了很久,最後只寫下幾個字——相知相守,白頭到老。

那封回信寄出沒多久,雙休過後的週一早晨,孫蘭燁神思不屬地對他說:“謝暄,你知不知道周南生出事了?”

那時,謝暄正在整理週一升國旗儀式上需要用的講稿,聞言,便頓住了,很緩慢地轉過頭看著孫蘭燁,有些呆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