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6部分

又高尚到哪裡去。他將自己的心意只留一心知,看似是顧全大局,不願朱勵業為難,是義,可就像以往在舊書上看過的那樣,為了自己的義,無形間將朋友推到不義的境地,這又哪裡可以稱義?更何況,他以為為朱勵業著想,保護他無需面對兩難處境,然而那些尷尬狼狽的處境,就像今天,分明是因他導致的。

他們一路向前,也沒有上車。初冬天氣吐氣成霧,教堂宏偉的穹頂遠在他們身後。鍾譽修由衷希望這條路可以長一些,再長一些,在人潮中前後輟行,也好過背對背分道揚鑣。

朱勵業在大洋彼岸的家也在教堂附近。曾經也是一個初冬的夜晚,瘦高的樹木落下陰影,路燈的光能照到他家院外的灌木牆。朱勵業忽然問,“那年感恩節?”

那天晚上,他帶一個讀藝術的漂亮男孩回家見母親,那還是他認識文森之前。鍾譽修知道他會帶男友回家,婉言謝絕了他一同享用家庭晚餐的邀請。但那天晚上,他還是來了。在樓下熄著車燈望他的視窗,他走入廚房詢問母親對男友的意見,韋幼琳卻要他看窗外,說街口停有一輛眼熟的車。他聽母親的話開窗去看,車已悄然在夜幕中離去。樓下空無一物,燈光如水,洗過那些錯過了的往事,他早該知道,也終於知道。

上一回朱勵業與瓊姨通電話,瓊姨上了年紀,不自覺開始回憶。回憶他五、六歲時,一日拉著她去與他母親談話,極嚴肅地說,韋幼琳女士,你還年輕,你該走出門結識好男人。你無須太顧忌我,你該有你自己的人生。

瓊姨說,當時他媽媽便很苦惱,兒子小小年紀,說話如此老成,如此好強,又天生要做領導。瓊姨卻很高興,等他長大,一定可以與她一起,好好保護他的母親。

那天朱勵業想問,這些年來,瓊姨你是否愛我媽?終究沒問,有些事情,時間足以證明,又何須人再開口。

鍾譽修道,“你要陪瓊姨過生日,什麼時候動身過去?”

朱勵業道,“明日十點的航班,你不必來送。”他不想鍾譽修誤會他抗拒或是冷待他,難得補充道,“你要上班。昨天收到訊息,畫廊寄賣的一副展品涉及遺產糾紛,我的假期提前結……但處理完此事我會再回宣臺。這所房子你先替我打理。”

鍾譽修叫他,“Thurman……”他既有些澀然,又真心微笑。我有良友。旁人以為他是朱勵業的良友,而他心中最知,自己的感情已經變質,朱勵業對他,才是確實一位良友。

他們是否再回不去?鍾譽修心裡空了一塊,缺失一塊。他們停在車前,他背過身去開另一側車門,卻被朱勵業叫住。

“給我一點時間。”

朱勵業對他說。鍾譽修驀地抬頭,隔著車頂看向他,他臉上沒有表情,對鍾譽修熾熱的眼神,從始至終,並無逃避。

朱勵業從不會逃避他,如今,哪怕到這一步,也不會逃避他的感情。朱勵業抿緊唇,想拍他的肩膀安撫,最後,猶如讀懂他的混亂的心緒,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手。

鍾譽修眼眶一熱——他從不知道自己會如此感性。這像一個夢,上天厚待於他。他不敢越雷池一步地……愛著的人,比他更有決斷,更會擔當。他從不應畏懼對朱勵業坦誠,在朱勵業的果決與魄力以外,他對他,素來慷慨溫柔。

朱勵業道,“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答案。給我時間,讓我考慮清楚。”

鍾譽修心中被暖潮淹沒,轉正視線,接連點頭,“……當然。”

他們坐在車內,車開動了。近日路況如何,前路朝著什麼方向,沒有人能預料。他們未來有太多岔路口,有太多路人。要對自己負責,要對家庭、親友負責,究竟是可以還是不可以,同樣沒有人能預料。但摯友也好,情人也罷,鍾譽修發現自己從不該擔憂和朱勵業變成路人。因為朋友,雖然感情已變質,他慶幸他們曾有過一段不摻雜其他情感的歲月,心無旁騖地把彼此當成最好的朋友,按照對朋友關係的最高要求,用兩個身體分享一個靈魂那樣默契。他們的人生交疊,他們是無法分割的。鍾譽修把決定權交到朱勵業手裡,無論未來如何,決定是怎樣,朱勵業都不會讓他獨自承擔。

——END——